春节和妻子去给老岳父拜年，老人家今年86岁了，但仍然很精神，每天都要晨练，中午吃一大碗面条，喝一碗面汤。父亲比岳父小一岁，却已经去世5年了，这期间可能是不想打扰我的缘故吧，梦中相见的次数很少，即使相见，也不说话。醒来，梦中的情景总是模模糊糊，可能我将父亲忘了？！
2008年，中国发生了两大事件，一喜一悲。8月份成功举办了奥运会，这是令国人振奋的大喜事，父亲没有等到。我想，即使能等到，一个79岁的普通老农民，不可能想去关注这一重大而又激动人心的时刻。5月12日，四川汶川地震，这是一场灾难。由于离四川较近，他的身体却感受到了。那天是农历4月初八，正逢家乡4月会，地震时，许多人正在赶会回家的路上，四周的沟坎尘土飞扬，将天空笼罩成灰蒙蒙一片。小妹回娘家看望父母，正和母亲在厨房做饭，硬是连拉带拽将母亲带出来，父亲一人在房子炕上躺着，却纹丝未动。当时我远在百十里外下乡，不知家里当时的景象，这一切都是后来回家闲聊中知道的。后来我曾问，难道你不知道地震了，他淡然地说，活了这些岁数，咋能不知到，只是明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果是大的地震，你能跑得了？正应了那句话，“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心态坦然如是，令我汗颜。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不高大，不慈祥，也不严厉。没有什么特点，连最基本的赞美的词语我都不知如何用。小时候因为见到他经常和母亲吵架的缘故，甚至有些不喜欢。长这么大，父亲打过我一次，记得那时我5岁左右，一天吃早饭，他端了稀饭和菜在厨房的地上吃，而我面对了他坐在门槛上拿了两只比鸡蛋稍小的青杏玩，玩着玩着，不小心一只打在了他的额头，一只掉进他正吃饭的碗里。结果我挨了两筷子，虽然痛的我眼泪在眼中打转，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没敢哭出来。除此之外，记忆中，父亲从未打过我们兄妹任何人。
最佩服父亲的是他尽管读了小学四年级，但账项很清。小时候我依稀记得他当过生产队出纳。那时经常搞查账工作，叫做“四清”还是“事清”的，现在记不清楚，有一次，小队队长和会计合谋贪污，将罪责向他身上推，父亲是个较真的人，将经手的事项一件一件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他们的阴谋没能得逞。这个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据母亲讲，大概是1980年前后吧，为了给大哥凑够结婚的钱，他和母亲，用架子车把家里仅有的几口袋麦子拉了去三十里外的县城去卖，几个捣蛋年轻要么是在称上作怪，要么是故意往少里算。可是，去之前父亲早已称好了斤两，他们用尽了手段，就是算不过父亲。最后几个小伙说了一句话“老叔的账算太厉害了”。这让母亲很佩服。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七岁时得了肝炎、肺炎。从不求人的父亲向当时正在公社（现在叫乡镇）做主任的老家亲戚求助，拦住一辆拉粮卡车，把我送到县城医院治疗了15天，才保住我小命一条。1992年，我在渭南市实习，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讲述了自己的生活状况，我觉得一切挺好的。后来，据母亲说，他让邻居四哥读了信，落了泪。95年我结婚，由于家贫，加之刚参加工作，凑不齐结婚费用。父亲要卖家里唯一的耕牛，母亲不同意，他说母亲，“你懂啥，事要分大小，娃的婚事是大事，可耽搁不得。”毅然决定将家里的耕牛、粮食全卖了，并去老家亲戚东凑西拼凑齐了结婚的费用，我在单位结婚，由于当时条件所限，所以父母没有来，后来据母亲将，父亲坚持要参加我的婚礼，在大哥和母亲的极力反对下才作罢。后来父亲腿痛的老毛病犯了，我带他去县医院将他背上医院门诊楼看了病，又按处方买了几个疗程的药，治好了他的病。我一生真正为父亲做了这一件事。
2008年，四川地震之后一个多月，父亲昏迷了两昼夜病逝了，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都没有。至今想起来让我痛彻心扉。
由于四弟远在广东打工，每年夏收我都要回家帮父母收割。那年，麦子丰收，收割机收获，我需做好晾晒和入仓即可。记得那天下午，我将麦子推堆，正准备清扬杂物，久不干农活的父亲要扬场，我将他支开，让他在一边歇着。后来我想，难道是父亲想最后再温习一次久违了的干了一辈子的农活吗？第二天，天气不太好，还有一部分没有晾晒干的麦子，放在房檐下，我和母亲打了招呼，就去了二哥家，帮着做粮食入仓的活。天降大雨，等雨停了，回家一看，不知年迈的父母如何将10多袋子粮拖进房来的。中午，母亲做了父亲最爱吃的酸汤面，父亲很高兴吃了五碗。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搀扶了他在偏房内歇下。下午没事干，就将院子里的下水道疏通了一番。第二天一早，父亲还在熟睡，他总有个习惯，我每次回老家归来时，他总要目送我走出很远很远，我怕打扰他，就只和母亲匆匆告别离去，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的离别。
就在我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早晨五点多，父亲起床小便，突然跌倒，母亲一人，又没有护理经验，等叫来了大哥二哥，父亲只对我俩哥说了“天气不好，别让麦子淋雨”这一句话，这也是他的遗言，从此就没有清醒。我接到通知，父亲已住进了县医院，昏昏沉沉住了两天两夜，等来的是医院劝退停止治疗的医嘱。
我们忙了三天，将父亲早早安葬。母亲没有流泪，却病了病了一场。半年的时间，我一直总觉得父亲时刻在我身边相伴，在地里干活，他就在不远处看着。下班了没事，就在门外的青石上静静的坐着，就像从前父亲每逢周六等我一般，直到暮色降临，看见父亲就在眼前，睡在老家的土炕上，久久不能入睡，恍然入梦，父亲就睡在身边，用手一摸，空荡荡的平添了，一丝悲凉，其实我心里明白，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后来听母亲说，当年的春天父亲对她说，他活不了多久，很早就将随身带的钥匙和攒下的一百多元零钱交给母亲。出事的先一天，父亲将散落在院子里的麦子扫了一簸箕，收拾的干干净净，将院子里修整的平平整整的，按他原来的原计划，再过几天，让我两个妹妹来家里给他过生日、、、、、、
明天就是元宵节，不知你是否也和爷爷奶奶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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