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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韩偓:跌宕起伏的大半生,在乱世中蜕变的“唐末完人”

韩偓,小名冬郎,又称致光,生于唐末五代间隙,晚唐诗人李商隐的侄儿。

晚唐时期,王朝没落,藩镇割据,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中山河巨变,身处乱世的韩偓,紧握笔刀,用一首首诗篇记载权臣窃国、兵祸连天的历史。危难中,他舍命执节,不与群奸同流合污;晚年更不甘做贰臣,徜徉于泉州南安山水之间,超然物外,完成了自我的“蜕变”。

韩偓最为人称道的莫不是他的崇高气节,以及他风骨独具的诗篇,清代《四库全书总目》中对其有高度评价:

死生患难,百折不渝,晚节亦管宁之流亚,实为唐末完人。

而对其诗作,《四库全书总目》亦有评价:

其诗虽局于风气,深厚不及前人,而忠愤之气,时时溢于语外。性情既挚,风骨自遒,慷慨激昂,迥异当时靡靡之响。

著名中国古典文学专家、诗人霍松林先生也极赞韩偓:

唐末之诗史,晚唐之正音。

韩偓留存于世的诗篇大概有300多首,这些诗篇大致可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与其一生三个阶段相对照,各具鲜明风格。

青年时,韩偓成名甚早,仕途上春风得意,生活上优渥奢华,所作诗多是艳词丽句,时有清新可颂之句,此时的赤子性情可追前唐。

中年被斥逐出长安后,韩偓诗风折转,多半写个人坎坷遭遇,倾吐胸中悲愤之情,忠愤之气溢于语外,风骨自遒。

晚年家国流离,入闽安居深山,田园生活闲适,冲淡了韩偓的浮躁之心,渐渐超然于世,意境清空悠远,流露隐遁之意。

纵观韩偓一生,可谓历尽坎坷、跌宕起伏,不得不让人心生唏嘘。年少得志才情尽显,青年便位极人臣无限风光,可无奈世道巨变,一夕间家国不复流离失所,大喜大悲中亦有万千悲愤掩于心底,他心系国祚,清风峻节,一片忧思寄予诗篇,晚年渐趋淡泊,潜隐南安,在清丽的山水之间,以超然的心境终其一生。

而更让人叹息的是,韩偓离世时,也格外清简,甚至凄凉,据《十国春秋·韩偓》载:

龙德三年,(偓)卒于南安龙兴寺,葬葵山之麓。殁之日,家无余财,惟烧残龙凤烛一器而已。子寅亮,终于闽。

千百年来,韩偓的诗篇在人们面前舒缓铺展,除了晚唐那部波澜壮阔的史诗残卷,同时照进诗篇的,还有闽南的缕缕旭光。

少有诗才,出名甚早

842年,韩偓出生于京兆万年县。其父韩瞻,开成二年进士,后来曾任刺史,算是位颇有威望的官员。韩偓出生富贵,自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小小年纪,熟读诗书,后世称韩偓“早岁为诗,二十年间,不啻千首”,甚至有人拿他的诗作与“温李”相媲美,可见韩偓确实天资聪慧、才情横溢。

而少年韩偓何以名声大噪,这或与他的姨父李商隐有极大关系,而细说起来,他和李商隐的这层关系从何而来呢?

韩偓的父亲韩瞻跟李商隐是同科进士,而后二人又同在朝中为官,就成为了同事,再后来,这二人又相继成为了当朝大将军王茂元的女婿,这样一来,韩瞻与李商隐既是同窗,又是同僚,最后又成了连襟,这关系,可谓是极其密切。

自然而然,韩偓幼时便有很多机会到李商隐家中做客,时时请益,或许还经过李商隐的辅导,韩偓少时能写诗千百,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让韩偓的诗才崭露锋芒的,要从他十岁参加的一场宴会说起,当时李商隐离开京城去往四川,韩偓在别宴上即席赋诗,才华惊动四座。后来,李商隐重诵韩偓题赠的诗句,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回赠给韩偓一首诗。

宋计有功在《唐诗纪事》中对此有记载:

偓小字冬郎。义山云:尝即席为诗相送,一座尽惊,句有老成之风。因有诗云: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李商隐夸赞韩偓文思敏捷得像东晋的袁虎一样,走马之间即成文章,有了诗坛巨子李商隐的点赞,韩偓立马人气倍增。

才华尽显,诗多绮丽

韩偓的写诗才华愈发耀眼,十几年间,写了不少诗,这个时期的韩偓悠游度日,生活奢靡,诗风多“绮艳冶媚”,他将这些诗收集在一起,并起名为《香奁集》。在此集的序言中,韩偓讲到了这些诗的来由:

余溺于章句,信有年矣。诚知非士大夫所为,不能忘情,天所赋也。自庚辰、辛巳之际,迄己亥、庚子之间,所著歌诗不啻千首。其中以绮丽得意者数百篇,往往在士大夫口,或乐工配入声律,粉墙椒壁,斜行小字,窃咏者不可胜计。

言语之间,对这些诗也有中肯的评价,他认为这种题材的诗不应当是士大夫作的诗,而同样也能体现出自己的真性情,更何况,韩偓所写的这些艳体诗在民间多有传唱,被很多人书写在了墙壁上,弃之可惜,不如结集传世。

然而,对《香奁集》中的一些诗,后世文人多有指摘,比如他写过一首《别锦儿》:

一尺红绡一首诗,赠君相别两相思。

画眉今日空留语,解佩他年更可期。

临去莫论交颈意,清歌休著断肠词。

出门何事休惆怅,曾梦良人折桂枝。

本是一首写给歌妓的离别诗,真情实意,柔肠百转,其实这只是唐朝社会开放的一种风气而已,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所言:

唐宋官妓,往往狎游,不以为讶,故见于诸家诗集甚多,亦其时风气使然,固不必奖其风流,亦不必讳为瑕垢也。

而冯浩在《玉溪生诗集笺注》中却将此诗句当做是微言大义:

余尝读韩致尧《香奁集》,当以贾生忧国、阮籍途穷之志读之……既以所丁不辰,转喉触忌,壮志文心,皆难发露,于是托为艳体,以消无聊之况。

要知道,那时候的韩偓风华正茂,生活悠闲而逍遥,要说诗中有贾谊的忧国忧民和阮籍的穷途之哭,似乎难以自圆其说。

相对来说,陈寅恪对《香奁集》的看法倒十分公允,他在《唐代政治史论述稿》中称:

唐代新兴之进士词科阶段异于山东之礼法旧门者,尤在其放浪不羁之风习,故唐之进士一科与倡伎文学有密切关系,孙棨《北里志》所载即是一证。又韩偓以忠节著闻,其平生著述中《香奁》一集,浮艳之词,亦大抵应进士举时所作。

当然,《香奁集》也不全是浮艳之词,其中一些诗,笔触细腻,从篇名上就能看出,比如《咏浴》、《咏手》、《袅娜》,还有一首名叫《自负》:

人许风流自负才,偷桃三度下瑶台。

至今衣领胭脂在,曾被谪仙痛咬来。

又如诗作《新上头》:

学梳蝉鬓试新裙,消息佳期在此春。

为爱好多心转惑,遍将宜称问旁人。

再如《想得》:

两重门里玉堂前,寒食花枝月午天。

想得那人垂手立,娇羞不肯上秋千。

都极尽曲折含蓄之能事,在后世流传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中年入仕,遭逢乱世

韩偓虽然年少早慧,却到了889年二月才考中进士,此时,韩偓已经47岁。

入仕之后,韩偓的仕途一路绿灯,累迁左谏议大夫、翰林学士,进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等。这“翰林学士承旨”其实就是翰林院的最高长官,在唐朝又被称为“内相”,不仅肩任起草诏令之职,而且在禁中职掌机密,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而当时,昭宗一朝可谓是内忧外患,外有藩镇割据,军势日益壮大,使得唐王朝中央对这些藩镇失去了实际的控制权;内有宦官专权,已经危及皇室安全。

朝堂已是岌岌可危,风雨飘摇势不可挡,895年,邠宁节度使王行瑜要求担任尚书令遭拒,“由是怨朝廷”,借口南衙北司之争,联合陇右节度使李茂贞及镇国节度使韩建,“举兵犯阙”。叛军攻入长安,欲废昭宗,另立李保为帝。这时,有“独眼悍将”之称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率军南下勤王,讨伐王行瑜等人,兵势进逼京师。战争异常激烈,加入争斗的军阀也越卷越多。

形势严峻,韩偓不得已护昭宗逃出京师,等到李克用平定叛乱后,韩偓写下《乱后却至近甸有感》,以诗纪事:

狂童容易犯金门,比屋齐人作旅魂。

夜户不扁生茂草,春渠自溢浸荒园。

关中忽见屯边卒,塞外翻闻有汉村。

堪恨无情清渭水,渺茫依旧绕秦原。

现代诗人陈继龙在《韩偓事迹考略》一书中解释称,此诗将李继鹏等叛众比作“狂童”,而当时京师内随昭宗出奔而暍死者人数众多,故谓“比屋”“旅魂”。战争过后,十室九空,触目所见,惟有荒草。京师士众避乱甚至到了塞外,故有“汉村”,真是物是人非。最后“堪恨”二字,寄寓了韩偓无限的感伤。

在乱世之中,韩偓的诗风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不再有艳丽之词,也无奢靡之风,他用一首首诗篇记载下宫廷内斗、逆臣叛国、兵连祸结的现实,这些诗篇也道破了山雨欲来的悲凉时局。

家国陨落,万念俱灰

十世纪刚刚开启,李唐政权已如风中残烛,王朝衰落已成定局,这时候,一出类似于三国时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正拉开序幕。

朱全忠本是黄巢的部将,而后归顺了唐王朝。在藩镇割据之时,朱全忠渐渐做大,皇帝诏他铲除了宦官之害,但他也把皇帝攥在了自己手里,在凤翔战役后,朱全忠完全控制朝政,唐昭宗成了他向天下发话的“传话筒”。

朱全忠一掌权就迫不及待地要剪除异己,这时韩偓等忠于天子之人首当其冲。《资治通鉴唐纪八十》中记载:

全忠见上曰:‘赵崇轻薄之魁,王赞无才用,韩偓何得妄荐为相。’上见全忠怒甚,不得已,贬偓濮州司马。

皇帝形如傀儡,不敢拂逆朱全忠,只得下令贬谪韩偓。离别前,唐昭宗攥着韩偓的手不忍让他走,韩偓泣曰:是人非复前来之比,臣得远贬及死乃幸耳,不忍见篡弑之辱!

​果如韩偓预言,第二年(904年),就传来了昭宗遇害的消息,当时的韩偓身在岳州,流离途中获知“昭宗遇害”,无异于晴天霹雳,韩偓曾在他的《安贫》诗中所说:“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他报国从来不避艰危,敢于与朱全忠这样的大军阀相抗,敢于“捋虎须”,其护卫李唐王朝的意志十分坚定。不过,这一切在昭宗遇害后,皆成泡影。

最赏识自己的君王被害,亡君之痛尚未平息,亡国的噩耗又相继传来,907年,朱全忠又通过“禅让”形式篡取帝位,建国号梁,史称“后梁”,唐王朝正式宣告终结。

家国陨落,韩偓虽早有预言,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也难免心生痛楚,悲痛之余,他相继创作了一系列有名的诗篇如《感旧》《故都》等来表达亡国哀思,悲惋慷慨,不绝于语。数年后,韩偓追思昭宗,又作《感事三十四韵》更是惊艳之作。此长篇叙事诗笔力雄展,辞气淋漓,在诗中韩偓从自己在翰苑所受的隆遇细述起,至昭宗播迁,全忠篡唐,历历如绘,带有很深的反省意味,诗云:“郁郁空狂叫,微微几病癫。丹梯倚寥廓,终去问青天”,道尽满腔愤懑和无奈。

晚年入闽,超然于世

新朝欲立,朱全忠深知正是用人之际,遂再次征召韩偓入朝任职,韩偓当然不愿返回,当时王审知派人对韩偓进行了一番劝说。其实韩偓在那个阶段也同样左右为难,因为他若离开福建就不知去向向哪里,苍茫天地间,难有栖身之所,毕竟他至死不愿叛唐做贰臣,韩偓写《失鹤》明志:

正怜标格出华亭,况是昂藏入相经。

碧落顺风初得志,故巢因雨却闻腥。

几时翔集来华表,每日沉吟看画屏。

为报鸡群虚嫉妒,红尘向上有青冥。

在这首诗里,韩偓把自己比喻成一只孤鹤,他说这只孤鹤为了避开群鸡的嫉妒,于是冲出红尘,遨游在了自由的青天之下,其愤世嫉世,不愿为仕的言外之意,不由分说。

910年,69岁的韩偓入闽地至南安,或许是历经世事后的淡然,又或是闽南旖旎的田园风光实在动人,韩偓像找到理想栖息地一般,隐居于此。

据《福建通志》卷14载:韩偓之宅在南安县城内。初来南安,韩偓居于城内,后来才移居于距县城北面六七公里的葵山龙兴寺。相传,韩偓在龙兴寺时,亲自砍柴耕种,故取号“玉山樵人”,过着潜隐的生活。

923年,韩偓溘然长逝,魂宿葵山。《南安县志·列传》载:

韩偓寓居南安,辞朱全忠召,卒于南安龙兴寺。未言宅址所在。

自此,韩偓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画上句号,而他去世那年十月,后梁被后唐李存勗所灭。可惜,这个好消息韩偓已经听不到了。

韩偓一生,大有生不逢时的可悲可泣,他是幸运的,他于唐末投身政治,在仕途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他满腔抱负得以施展,与权臣、宦官、强藩等政治势力作斗争,得到君王赏识。而同时,他又是不幸的,历史巨大的车轮足以碾压一切,他的劳心焦思,鞠躬尽瘁,终究不敌大势所趋,一切努力都于事无补。

人闲易有芳时恨,地迥难招自古魂。

如今回望,不管是少年时轻裘快马的韩冬郎,还是中年时孤忠尽节的韩翰林,抑或是晚年潜隐田园的玉山樵人,人生三个阶段,都尽显于笔下诗篇,才华在诗中,性情在诗中,气节也在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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