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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放开那首《春江花月夜》!

好好一首《春江花月夜》,让央视中秋晚会朗诵成这样,也真是没谁了。

多给老百姓来点儿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这挺好。但本来是诗人在江边独自思考人生的感悟,您让仨人一起去读,还两男一女,这到底是读诗呢还是说相声呢还是三角恋呢?

说到《春江花月夜》,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古筝而不是古诗。这很正常,因为这首诗虽然在后世得到一个“孤篇压全唐”的顶级评价,但就算你真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也不一定看到这首诗。因为在流传最广的唐诗普及读物《唐诗三百首》里,《春江花月夜》竟然——没!入!选!

说到这里,需要简单介绍一下唐诗三百诗的由来。话说从唐到清,在唐诗三百首编辑成书之前,最流行的诗词读本是《千家诗》,里面以唐诗、宋诗为主,还有五代、明朝的作品。到了乾隆年间,有个文化人觉得千家诗的选择标准有问题,于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标准重新编一本。这位才子叫孙洙,乃是乾隆十六年(1751年)的进士,外号蘅塘退士。

孙洙编辑《唐诗三百首》,选诗标准有三条:取正不取变,取易不取难,取情不取理。关于这三条标准,最典型的例子,一是“诗鬼”李贺的作品一首都没选,二是《春江花月夜》这样的传世之作没选。

等等,我刚才说“诗鬼”了是吗?说来这个外号也确实很能说明李贺的风格,这位同学个性独特是公认的,一来他作品中经常用到“鬼”、“泣”、“死”这些个字,二来作诗喜欢剑走偏锋。而孙洙的本意是要编一本唐诗启蒙读物,所以只好对不住李贺同学了。

至于《春江花月夜》没入选,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躺枪了。作为初唐到盛唐时期诗人的代表之一,张若虚被公认继承了王杨卢骆“初唐四杰”的风格,又和贺知章同为“吴中四士”之一,在当时已经有很高的知名度。不过张若虚生平资料不详,留下来的作品也只有那么两三首。而他这首《春江花月夜》虽然叫好声一片,但倒霉就倒霉在这个名字上。

名字有什么问题呢?这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最早用这个名字做诗的,是南朝的亡国之君陈叔宝;后来也用过这个名字的,还有另一位亡国之君隋炀帝。张若虚的诗写得再好,架不住前边这两个倒霉蛋名气太臭。还是前面说的,孙洙编这本书最主要的目的是给小朋友学诗用,跟坏人扯上关系就不合适了,只好忍痛——咔!

接下来再聊聊张若虚这首诗到底好在哪里。我们都知道唐朝之前是南北朝和隋朝,政治局面比较混乱那也不用说了,而在文学方面,最流行的就是宫体诗。宫体诗的特点就是典型的靡靡之音。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皇帝和大臣们无病呻吟,整天搞一些描写宫廷生活或男女私情的淫词艳曲。

比如这样的,“众中俱不笑,座上莫相撩”;这样的,“春风别有意,蜜处也寻香”;这样的,“罗荐已擎鸳鸯被,绮衣复有葡萄带”。

客观来说,南北朝和隋朝这些个皇帝,眼界一定是有问题的,要不然也不会个个都是短命王朝。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文人墨客目光所及大多是宫廷里的骄奢淫逸,难免受到不良影响。再加上大家都独居一隅,北朝只负责粗犷,南朝只负责优柔,题材、文风都局限得很。

而大唐诗人就不一样了。第一,全国统一之后,游山玩水既方便又安全,李白、杜甫年轻时都干过壮游山河的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第二,大唐气象一新,万国来朝,大家都觉得前途光明,心气儿比较足;三来,也是最重要的,高考政策鼓励——不会写诗就中不了进士,而不是进士出身,就算当了大官也会被人歧视……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唐诗的辉煌也不是一天就实现的,所以初唐四杰的诗作虽然还算不上成熟,但哪怕只是破除了宫廷诗的萎靡,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至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一来承前启后,二来还因为独特的宇宙意识让人印象深刻。

和张若虚差不多同时代,还有一个诗人叫刘希夷。这老兄现在名气虽然不大,但他有两句诗名气却大得狠:“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据说刘希夷写到前一句时,心里就猛地一惊,写到第二句,心里更是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泄露了天机。甚至连刘希夷之死,也被传说与此有关,原因是因为他舅舅宋之问对两句诗爱不释手,想借来放在自己诗里,被拒后便痛下杀手,用装土的布袋压死了自己的亲外甥。

之所以提到刘希夷这两句诗,是因为《春江花月夜》里也有几句诗意思差不多,但意境要更高一层,那就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用闻一多的话来说,“这里一番神秘而又亲切的,如梦境的晤谈,有的是强烈的宇宙意识,被宇宙意识升华过的纯洁的爱情,又由爱情辐射出来的同情心。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中的顶峰。”评价之高,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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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下全诗,建议有兴趣的同学认真研读一下。“孤篇压全唐”可不是盖的哦。

《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好人做到底,陈后主的作品是没传下来,不过隋炀帝的是有的。平心而论,结尾调子确实低了点儿,但总体来说也不能算差。

《春江花月夜》

隋炀帝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夜露含花气,春潭瀁月晖。

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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