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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论】诸葛亮的智慧到底被夸大了多少倍


有个“一句话证明读过四大名著”段子:军师救我,妹妹救我,哥哥救我,悟空救我。

“军师救我”说的是《三国演义》,“军师”是诸葛亮,说这话的是刘备。

毛宗岗在《读〈三国志〉法》里提到《三国演义》有三绝,其中第一“绝”就是诸葛孔明。在《三国演义》里诸葛亮是三国第一军师,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帷幄运筹,筹无失筹。周瑜虽智,司马懿虽诡,但是在诸葛亮面前却难占半点上风。周瑜徒劳地发出一声长叹:“既生瑜,何生亮!”然后不甘心地离开人世。司马懿倒是死在诸葛亮后边,可是《三国演义》第一百零四回“见木像魏都督丧胆”,让司马懿留下了“死诸葛能走生仲达”的笑谈。人们津津乐道于孔明军师的光辉业绩:火烧博望坡、舌战群儒、草船借箭、借东风、锦囊妙计、三气周瑜、空城计、骂死王朗、八阵图、木牛流马、七擒孟获……让人慨叹于其“疑鬼疑神之不测”。天下三分,大事小情,莫不在诸葛孔明的鹅毛扇里!

《三国演义》把诸葛亮热炒成了智慧的化身,民间有太多关于诸葛亮的熟语:事后诸葛亮、小诸葛、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三国演义》给了诸葛亮三个身份:卧龙、军师、丞相。其中集中体现诸葛亮智慧的,是其军师身份。在《三国演义》里,刘、关、张都称诸葛亮为军师,就连敌方也称呼诸葛亮为“军师”。例如,诸葛亮“借东风”之后,预料到周瑜会派人来杀他,就早早地乘船离开,吴将丁奉、徐盛奉周瑜之命追赶,徐盛在船头上高声大叫:“军师休去!都督有请!”

《三国演义》里,军师是诸葛亮的“本职工作”。

《三国演义》里诸葛亮担任的军师,却是能够决定军政大计的首席幕僚。但是,就诸葛亮的任职履历看,他根本未曾被任命为军师。208年,诸葛亮29岁时,被任命为军师中郎将。军师中郎将属于杂号中郎将,是中郎将中地位较低的,督统零陵、桂阳、长沙三郡,征调赋税,以充军实,相当于税务局局长兼粮食局局长、军备处处长,虽然也比较重要,但参与不了军机大事,根本不是《三国演义》里能够握有绝对兵权的“军师”。214年,诸葛亮的职务由军师中郎将提升为军师将军,兼刘备左将军府总管,军负责军国选举及刑狱法制,相当于人大委员长兼最高法院院长和最高检察院院长。

诸葛亮一生,从未担任过军政决策性质的军师,甚至,严格说来,诸葛亮连军事顾问性质的官职也未担任过。这一点,有专家说:“在《三国演义》中,众多担任过‘军师’的人物不被提起,而从未当过‘军师’的诸葛亮反而被写成了‘军师’。”

可能有人说,诸葛亮虽然未曾被正式任命为军师,但是他实际上是三国的顶级军师。遗憾的是,《三国演义》里为诸葛亮列的“功劳簿”,大部分是“移花接木”或“无中生有”的。

1. 火烧博望坡


《三国演义》里写道:“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挥如意笑谈中。直须惊破曹公胆,初出茅庐第一功。”把火烧博望坡写成了诸葛亮的“初出茅庐第一功”。实际上,火烧博望坡是刘备亲自指挥,与诸葛亮毫无关系。《三国志·先主传》记载,刘备投奔荆州刘表后,刘表使刘备屯兵新野,与夏侯、于禁、李典等人对峙于博望,刘备伏兵于路旁,自烧屯营伪遁,夏侯不知有诈,率兵追之,为伏兵所破。《三国志·李典传》对这件事情也有一致记载。火烧博望坡发生在公元202年,而诸葛亮公元207年才出山。

2. 草船借箭


草船借箭是“借”来的故事。历史上,诸葛亮未曾“草船借箭”,倒是孙权曾经“借箭”。据《三国志·吴主传》裴松之注有关记载,建安十八年(213年),即赤壁之战五年后,曹操平定关中,率大军南下进攻孙吴。孙权领兵迎战,两军于长江水入巢湖的濡须口相持。一天,孙权借江面有薄雾,乘轻便战船从濡须口闯入曹军前沿,观察曹军部署。曹操生性多疑,见江面水雾缭绕,孙军整肃威严,恐怕有诈不敢出战,下令弓弩齐发,箭射吴船。孙权的船很快便落满了箭,船因一面受箭偏重,渐渐倾斜即将翻沉。孙权命令掉转船头,让另一面受箭,等受重平均,船身平稳后,孙权指挥战船列队,从容离去。这只是发生在孙权身上的一个故事,起初他没料到船身会中这么多箭,使得船要倾覆,仅仅是急中生智之举罢了。他并没有计划“借箭”,史书中也没说是草船。

3. 借东风


暂且不说呼风唤雨和撒豆成兵一样是迷信,单单就诸葛亮当时的活动来说,他也不可能为火烧赤壁出什么力气。《三国志》在曹操、诸葛亮、周瑜、鲁肃、黄盖等人的传记里,都提到了火攻赤壁,但是也都未提诸葛亮什么事情。事实上,除了最初为孙刘联盟一事而奔波,诸葛亮在赤壁之战中根本没做什么有影响的事情。

4. 三气周瑜


孔明“三气周公瑾”的故事,妙趣横生,家喻户晓。

第五十一回“孔明一气周公瑾”,周瑜和诸葛亮约定,如果周瑜夺取南郡失败,刘备再去取。周瑜第一次夺取失利受伤,然后又将计就计,打败了曹兵,但是诸葛亮却乘机夺取了南郡等地,既没有违约,又夺取了地盘。真是一举两得。

历史真相是赤壁之战以后,在孙刘联合抗曹的考量之下,孙权为了让刘备能够正面面对曹操势力,主动把南郡移交给刘备。而且,俗话说的“借荆州”,其实,只有一个南郡。

第五十五回“孔明二气周公瑾”,刘备的夫人死后,孙权按照周瑜的计策假装把自己的妹妹配给刘备,想把刘备骗到东吴,再将其杀害。谁知吴国太看中了刘备,不仅不许孙权杀他,还真要把孙权的妹妹许配给他。诸葛亮又使计让刘备安然回到了荆州,并且让周瑜中了埋伏,还让士兵讥讽周瑜“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周瑜气得吐血。

历史真相是刘备当时在荆州站稳了脚跟,孙权对其十分畏惧,于是进妹于刘备为夫人,重固盟好。不管目的是什么,孙权当时是真心与其联姻的,而非演义里说的周瑜设的“美人计”。

第五十六回“孔明三气周公瑾”,诸葛亮识破了周瑜计策,使得周瑜被围,周瑜气急又加之旧伤复发,不治身亡。

历史真相是210年周瑜见孙权,请求发兵取蜀,孙权同意,周瑜率军走到巴陵巴丘,病逝。

从赤壁之战结束到周瑜病逝的两年间,诸葛亮正在零陵一带搞后勤工作,根本没有和周瑜见过面。

5. 八阵图


第八十四回“孔明巧布八阵图”,罗贯中赋予诸葛亮以天神的威力,让他摆起几块石头来就打退了刘备七百里连营都打不退的陆逊大军——

却说陆逊大获全功,引得胜之兵往西追袭。前离夔关不远,逊在马上看见前面临山傍江,一阵杀气冲天而起。遂勒马,回顾众将曰:“前面必有埋伏,三军不可轻进。”即倒退十余里,于地势空阔处,排成阵势,以御敌军。即差哨马前去探视。回报并无军屯在此。逊不信,下马登高望之,杀气复起。逊再令人仔细探视,哨马回报,前面并无一人一骑。逊见日将西沉,杀气越加,心中犹豫,令心腹人再往探看。回报江边止有乱石八九十堆,并无人马。逊大疑,令寻土人问之。须臾有数人到。逊问曰:“何人将乱石作堆?如何乱石堆中有杀气冲起?”土人曰:“此处地名鱼腹浦。诸葛亮入川之时,驱兵到此,取石排成阵势于沙滩之上。自此常常有气如云,从内而起。”陆逊听罢,上马自变量十骑来看石阵,立马于山坡之上,但见四面八方,皆有门有户。逊笑曰:“此乃惑人之术耳,有何益焉!”遂自变量骑下山坡来,直入石阵观看。部将曰:“日暮矣,请都督早回。”逊方欲出阵,忽然狂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但见怪石嵯峨,槎丫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有如剑鼓之声。逊大惊曰:“吾中诸葛之计也!”急欲回时,无路可出。

罗贯中没有让陆逊死,让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神仙一样地现身,带领陆逊出阵。这就是著名的八阵图,最妙的不仅是几块石头能退大军,而且诸葛亮在最初入蜀时就摆好了八阵图等着陆逊来,还特意吩咐岳父“后有东吴大将迷于阵中,莫要引他出来”。可惜罗贯中非要折磨读者的神经,让黄承彦动了恻隐之心救出陆逊。

这个情节设计不怎么严密,马谡失街亭被斩,黄承彦放陆逊却安然无恙,是不是因为诸葛亮害怕黄月秋河东狮吼而不敢动自己的老岳父?

6. 七擒孟获


七擒孟获的故事,和“三气周瑜”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诸葛亮的智谋高深莫测。

“七擒七纵”的故事最早出现在《华阳国志》,另外在《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也有简要的记载。但《三国志·诸葛亮传》、《出师表》及当时率军首领李恢和吕凯在《三国志》的传记里,均没有直接记载。

1983年4月,著名历史学家、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缪钺先生在全国首届《三国演义》学术讨论会上指出,诸葛亮哪有那样大的本事,把孟获当小孩一样随便放了又捉?已故著名滇史专家、西南历史地理专家、云南大学原历史系教授方国瑜先生在《诸葛亮南征路线考记》一文中说,七擒七纵孟获之事是民间传说,载于志书者更多是附会,不值辩论。方先生还在其所著《彝族史稿》一书中对此问题作了一番深入的考证,认定关于诸葛亮七擒孟获之说“像煞有其事,完全是虚构的”。当代著名三国史研究专家、成都武侯祠博物馆馆长谭良啸先生也在《诸葛亮“七擒孟获”质疑》一文中说,七擒一事,实近乎离奇,诸葛亮俘孟获不杀当是有的,但“七擒七纵”则令人难以置信。

首先看看“七擒七纵”在时间上是否可能。据《滇元纪略》,七擒孟获的地点,覆盖现在云南省内的广大地区。诸葛亮的南征开始于225年春,班师回朝都是秋天。从成都出发,到了“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渡泸处,已经用了三四个月时间,剩下的时间,即使不停地走也走不完各点,更谈不上还要在七个地点都要打仗。

甚至,就连有无孟获其人,学界也一直是有争议的。民国时云南地方史志专家张华烂先生作《孟获辩》称孟获是“无是公”,他认为:“陈寿志(陈著《三国志》)于南中叛党雍高定之徒,大书特书,果有汉夷共服之孟获,安得略而不载?其人身被七擒,而其名即为‘获’,天下安有如此凑巧之事?”张华烂的观点其实代表了许多学者的观点。

7. 空城计


空城计在第九十五回出现,诸葛亮得知街亭失守,到阳平关一带的西城搬运粮草,司马懿15万大军杀来,当时城中仅剩2500军士,诸葛亮镇静自若,大开城门,每一门仅用军士20人,扮作百姓,洒扫街道。诸葛亮本人则披鹤氅、戴纶巾,到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身边仅有二小童,一捧宝剑,一执麈尾。魏军来到城下,皆不敢进。司马懿怀疑其有埋伏,下令退军,蜀军化险为夷。故事之离奇令人匪夷所思。

历史真相是当时司马懿正以都督荆豫二州诸军事而屯于宛城,不会与诸葛亮在千里之外的西城交战的。

至于《三国演义》里诸葛军师的其他“业绩”,也大都是文学创造,是文学家的“业绩”,而不是“军师”的业绩。汉中之战,第十七回“诸葛亮智取汉中”,把定汉中说成是在诸葛亮的“英明领导”之下取得的“革命胜利”。其实汉中之战,刘备是蜀方领军人物,当时诸葛亮镇守成都,负责汉中之战的后勤供应和征兵工作。

另外,也许有人说司马懿虽然不在场,也许诸葛亮用“空城计”吓退的是其他人呢!遗憾的是,据裴松之考察史实,诸葛亮从来没有在阳平关拒守魏军。

8. 死诸葛吓跑活仲达


第一百零四回,诸葛亮病逝五丈原。人们说他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他是“死而不已”,死之前,他为蜀军安排好了退路——

孔明写毕,又嘱杨仪曰:“吾死之后,不可发丧。可作一大龛,将吾尸坐于龛中;以米七粒,放吾口内;脚下用明灯一盏;军中安静如常,切勿举哀,则将星不坠。吾阴魂更自起镇之。司马懿见将星不坠,必然惊疑。吾军可令后寨先行,然后一营一营缓缓而退。若司马懿来追,汝可布成阵势,回旗返鼓。等他来到,却将我先时所雕木像,安于车上,推出军前,令大小将士,分列左右。懿见之必惊走矣。”

诸葛亮果然神机妙算,司马懿果然来追——

懿自引军当先,追到山脚下,望见蜀兵不远,乃奋力追赶。忽然山后一声炮响,喊声大震,只见蜀兵俱回旗返鼓,树影中飘出中军大旗,上书一行大字曰:“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懿大惊失色。定睛看时,只见中军数十员上将,拥出一辆四轮车来;车上端坐孔明:纶巾羽扇,鹤氅皂绦。懿大惊曰:“孔明尚在!吾轻入重地,堕其计矣!”急勒回马便走。背后姜维大叫:“贼将休走!你中了我丞相之计也!”魏兵魂飞魄散,弃甲丢盔,抛戈撇戟,各逃性命,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司马懿奔走了五十余里,背后两员魏将赶上,扯住马嚼环叫曰:“都督勿惊。”懿用手摸头曰:“我有头否?”二将曰:“都督休怕,蜀兵去远了。”懿喘息半晌,神色方定。

一个死了的诸葛亮,竟然把司马懿吓得直问自己的头颅是否还在,这可真是“关外至今人冷笑,头颅犹问有和无”。

“死诸葛走生仲达”一事在《三国志·诸葛亮传》裴注引《汉晋春秋》和《晋书·宣帝纪》都有记载。不过,不同的是,当时司马懿出兵追击蜀军,杨仪反旗鸣鼓,做出要迎敌的样子,司马懿不知虚实,只得退兵。这是杨仪的行为,绝非诸葛亮生前的精心布局。而且,据《晋书·宣帝纪》载,司马懿停止追击,是为了“穷寇不之逼”,绝非因为害怕诸葛亮。事实上,司马懿不但不害怕诸葛亮,而且还有点看不起他,《晋书·宣帝纪》记载了司马懿对诸葛亮的评价:“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

诸葛亮确实是个魅力四射的人物,他志向远大,胸怀天下,理想坚定,敬业爱岗,克勤克忠,可以说是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理想。他在刘备死后,无怨无悔地几乎是独立支撑起蜀汉帝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如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写的:“《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他在不重视科学的两汉,却践行着科技兴国路线。在今天的武侯祠博物馆里,陈列着“木牛流马”模型、诸葛鼓、孔明锁、栈道模型、大型弩机模型等。

可是,人无完人,我们要意识到诸葛亮并非像《三国演义》上说的那样完美,他也有自己的缺点。尤其是他并没有担任过军师,更无赫赫有名的战例。还是《三国志》对他的评价比较客观中肯:“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应变将略,非其所长”。

《三国演义》对“卧龙诸葛亮”和“丞相诸葛亮”的刻画可谓是前无古人,但是对“军师诸葛亮”的刻画却因为脱离历史和生活而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三国演义》的超级粉丝毛宗岗也觉得诸葛亮有点失真:“或疑武侯有灵异之术,如之类,几于神矣,仙矣。”还是鲁迅看问题深刻,他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三国演义》“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是的,把一个有血有肉的千古英雄,写成了一个妖里妖气的巫汉,不能不说是败笔!

《三国演义》有意只把“军师”的名号和地位给予诸葛亮一人,是因为孔明正是作者寄托士文化理想的中心人物。罗贯中来自于草根,是一个底层士人,他在《三国演义》里能找到的理想寄托者只能是同样来自底层的士人诸葛亮,所以,他赋予了诸葛亮更多光环。但是,过犹不及,《三国演义》把诸葛亮刻画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妖不妖、神不神的不伦不类的形象。

我们揭开诸葛亮“古往今来第一军师”面纱,并不是对诸葛亮形象的贬低,而实在是对他的尊重,还他以历史的本来面目,同时,帮助人们树立正确的智慧观和科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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