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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和宋词的故事(17)、周邦彦
宋人和宋词的故事(17)、周邦彦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号清真居士,浙江钱塘人。有《清真居士集》,后人改名为《片玉集》。
  周邦彦历任神宗、哲宗、徽宗三朝,与同时代在“新旧党争”中受尽磨难的大多数文人不一样的是,虽有宦海浮沉,他的际遇还算顺利。熙宁六年(1074),28岁的周邦彦进献《汴都赋》一举成名,跃升为太学正;哲宗元符元年(1098),周邦彦上《重进〈汴都赋〉表》而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徽宗政和六年入拜秘书监,提举大晟府,上宠下捧,过得十分舒适优裕。
  周邦彦词作多写闺情、羁旅,也有咏物之作,格律谨严,语言清丽雅致,词风浑厚典雅、缜密细腻。先看这首《苏幕遮》:
  “燎沉香,消溽暑。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
  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此词为周邦彦久居汴京,思乡情甚而作。上阙写荷花在风中摇曳生姿,“抚写物态,曲尽其妙”,“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几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赞美说:“真能得荷花之神理者。”下阙词笔由实转虚,“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从眼前的荷花联想到故乡江南,引出深切乡愁。本词既生动地表现出荷花的风采,又抒发了自己的乡愁,散发着从容淡定、清新雅致的风韵。
  周邦彦精通音律,崇尚三国时期的音乐界前辈周瑜,依据“曲有误,周郎顾”典故,给自己的府邸题名为“顾曲堂”,还在词中自称“周郎”,足见对自己音乐才能、雅致风度的自信。他创制不少新词调,扩展了音乐领域,提高了填词技巧。如他创造的《六丑》词牌,“千回百折,千锤百炼”,音律和言辞极为考究。宋徽宗赵佶曾询问《六丑》的命名缘故,周解释道:“这首词一共犯了六种宫调,是音乐中极美、极难唱的调子,上古的颛顼高阳氏有六个儿子,品行高尚而相貌奇丑,故用来比拟词牌。”遗憾的是,这些精致的乐谱已经完全失传。
  在宋词史上,周邦彦被尊为“婉约派的集大成者和格律派的创始人”,开南宋姜夔、张炎、吴文英“醇雅词派”先河,对后世影响很大。周邦彦发展了柳永、张先、秦观的婉约慢词,还开创了一种新的形式,即在写景抒情中融入述事,形成曲折反复、开阖细密、抑扬沉郁之势。历代词家对他评价颇高,“北宋婉约作家,周最晚出,熏沐往哲,涵泳时贤,集其大成”(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词典.前言》)。众多词学专家公认的“宋词四大家”,为“苏东坡、周邦彦、辛弃疾、姜夔”,他的位置仅次于苏轼。更有甚者,将他名列榜首,称为“词家之冠”。
  可惜,在大多数宋词爱好者眼里,他的名次还进不了前10名。
  然而,还有一桩更令九泉之下的周邦彦郁闷、气恼的事:许多“宋词盲”、“历史盲”知道他,不是因为他的词,而是因为他与李师师、宋徽宗赵佶的“三角恋”故事!
  最近,我翻了翻《宋人轶事汇编》,这段艳情轶事,大略是这样的:
  周邦彦居于京城时,与名妓李师师相好。风流皇帝赵佶听到李师师的艳名后,也来凑热闹,置六宫佳丽于不顾,“多微行,乘小轿子,数内臣导从,往来师师家”。一次,周邦彦正和师师亲昵,突然听说皇帝大驾光临,惊惶之下,急忙钻到床下。赵佶满脸笑容地走进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橙子,亲手剥了,道:“师师,这可是刚从江南进贡来的,来,尝一口!”喂进师师口中,对“新宠”极尽温柔之能事。周邦彦躲在床下,大气都不敢出,却还要忍受心上人与皇帝戏谑调情、颠龙倒凤,心中痛苦可想而知。第二天,他将这段见闻,填了一首《少年游》,送给师师一表心迹: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首词浅显直白,“丽极而清,清极而婉”,含蓄地表现出旖旎风流与温婉细腻的恋情,屡屡受到称颂,清沈谦说:“言马,言他人,而缠绵偎依之情自见。”
  几天后,赵佶再度光临,听到师师演唱这首词,明白作者当天也一定在屋里,顿时打翻醋坛,问是何人所作。师师不敢隐瞒,只得道:“周邦彦词。”赵佶甩一下衣袖,大怒而去,立刻召见宰相蔡京,责问道:“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听说不交课税,京尹为何不予处理?”蔡京一时不明所以,媚笑道:“陛下,且容臣退朝,马上召来京尹,问个究竟。”京尹到了,满腹狐疑,道:“整个开封城中,就惟独周邦彦的课额交得最多。这事,莫非搞错了吧?”蔡京板起脸,大骂道:“混帐东西!上意如此,只得迁就交差,还罗嗦什么!”京尹不敢再多言,回去胡乱寻个罪名,将周邦彦开除,不日押出国门。
  赵佶为拔去了眼中钉而窃喜。过了一两日,赵佶又驾临师师家,却被告知:师师为周邦彦送行去了。赵佶醋意又作,闷声静坐一整天,直等到初更时分,才见师师姗姗来迟,且“愁眉泪睫,憔悴可掬”。赵佶大怒,狠狠一跺脚,道:“你去哪里了!”
  师师跪下,掩面而泣,道:“臣妾万死!臣妾得知周邦彦犯了罪,押出国门,特去致酒送别。实不知皇上今日要来,有失远迎。”
  赵佶冷笑道:“不知今日,他又作得甚词!”
  师师泣然奏曰:“有一首《兰陵王》词,即今柳阴直者是也。”
  赵佶哼了一声,道:“唱一遍看!”
  师师道:“容臣妾奉一杯酒,歌此词为皇上祝寿!”于是,抹去泪痕,轻舒云板,慢展歌喉,娓娓唱来: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来岁去,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
  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
  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首词章法回环曲折,题为咏柳,写的却是离别情怀,人和物,情和境,浑然融为一体,“绮丽中带悲壮”。经师师深情一唱,赵佶顿觉抑扬悦耳、酣畅淋漓。道君皇帝到底也是精通音律的大艺术家,转怒为喜,有找到知己之感:“这周邦彦,也是一难得的大才子啊!”立即赦免周邦彦,“复召为大晟乐正”。两位情敌化干戈为玉帛,一起交流音乐艺术,“同嫖一妓”,称得上是“君臣同乐、一体均沾”了!
  这段“三角恋”故事,首载于宋朝张端义的《贵耳集》,有声有色的,十分生动。后人在小说戏曲之中,更加添油加醋,把宋江也扯了进来,说宋江当年想招安,走的就是李师师这扇“后门”,并在酒后写了那首著名的《念奴娇 天南地北》。故事越传越玄乎,南宋无名氏还写了《李师师外传》,李师师成了联系宋徽宗、周邦彦、宋江的桥梁人物,妓院呈现丰富多彩的皇家、文人、江湖侠客文化,上演一副副风趣幽默的闹剧。
  我也正为这个“三角恋”故事拍手喝彩时,却遭来王国维老先生的一声棒喝:这个故事是不真实的,周邦彦是冤枉的!
  王国维在《清真先生遗事》中,考订甚详,指出:首先,周邦彦在徽宗继位时,已近六十岁,难以置信他竟会和二十出头的道君皇帝去争风吃醋;其次,宋徽宗朝,并无“大晟乐正”和“大晟乐府待制”之职;最后,周邦彦在“大晟府”只干了两年不到,就因不肯拍赵佶马屁,“知顺昌府,徙处州,卒,年六十六岁,赠宣奉大夫”。
  然而,要说“周邦彦是绝对冤枉”,恐亦不尽然!“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透过这个“三角恋”故事,我们起码可以看出:在当时的宋人眼里,周邦彦绝不是一感情专一、坐怀不乱的君子。《宋史》说他“疏隽少俭,不为州里推重”,“少俭”就是时常流连秦楼楚馆,与形形色色的妓女频繁交往,《东都事略》也说他“性落魄不羁”,可见其为人。
  《碧鸡漫志》记载,周邦彦年轻时,曾与苏州的营妓岳楚云相恋。数年后,周邦彦得到京城高职,特地来苏州寻找楚云,却听说她已经从良嫁人,不禁十分惆怅。几天后,他在苏州太守举办的筵席上,意外地见到了楚云的妹妹,感伤之下,作《点绛唇》寄给楚云:
  “辽鹤西归,故乡多少伤心事。
  短书不寄,鱼浪空千里。
  凭仗桃根,说与相思意。
  愁何际,旧时衣袂,犹有东风泪。” 
  《挥麈余话》载,周邦彦在溧水任职时,又传出一桩风流韵事。周邦彦在同僚的筵席上,见某主簿有个聪慧美丽的姬妾,竟动了心,时时与她把酒言欢,相处甚洽。周邦彦赋了一首《风流子》词,寄托相思之意: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
  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
  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
  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转清商。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
  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
  问甚时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
  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此词上阙写景,下阙抒情,运用“西厢”、“偷香”等典故,末尾喊出“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的心声,活生生的一首密约求欢的艳词。后人对周邦彦的言行和此词都颇有微词,说:“此词虽极情致缠绵,然律以名教,恐亦有伤风雅已!”
  《浩然斋雅谈》卷载,赵佶本来非常欣赏周邦彦的才华,见大臣们纷纷上报“祥瑞沓至”,以为是太平盛世之征兆,希望周邦彦能做几首词,“将使播之乐府”。不料,周邦彦却犯了书生意气,强硬拒绝:“某老矣,颇悔少年时期的轻佻之作。”赵佶自然不满。此时,一个与周邦彦素不相和的同事,打听得他并没有“颇悔少作”,还在某王爷筵席上为歌妓赠词,忙给蔡京打了小报告;蔡京又上奏赵佶。赵佶一光火,立刻把周邦彦贬出京城。
  王国维老先生在《清真先生遗事》中,对周邦彦不肯作祥瑞之词拍赵佶马屁的行为,高度称赞他的气节。而我一向热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固然也敬仰他的高尚举止,却不免怀疑他的动机:“周邦彦这样做,莫不是因为李师师之事在吃醋罢?”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评价周邦彦时,说:“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这确乎是周词的写照。我们这些宋词爱好者,读到周词,明显感觉不到像晏词、欧词、苏词、辛词那样的语浅情切、真实自然,令人怦然感慨。而且,由于他过分地追求格律和格式,刻意雕琢文字与韵律,某些周词就如一个小心翼翼营造出来的微型象雕,美虽美矣,谐则谐矣,可惜不见真情,不见境界。因此,《弇州山人词评》的评语,深得我心:“美成能作景语,不能作情语。”
  然而,《词洁》认为周词咀嚼日久,回味无穷,说:“美成词乍近之觉疏朴苦涩,不甚悦口,含咀之久,则舌本生津。”而早年对周邦彦评价不高的王国维,到了晚年,竟也对周词无比推崇,曰:“词中老杜,非先生不可。”
  杜甫的地位,在文学史上是最高的了,但我不太喜欢杜甫。有人说,如你历经沧桑,年过五十,自然能体会杜甫诗歌的精妙所在。因此,我如喜欢周邦彦的词,大约也要到五十岁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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