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家乡的玉米楼儿
前几天回家乡看望父母，没事儿在小村闲逛时，我忽然发现：以前在深秋季节时家家户户在房前搭建的玉米楼子如今很少见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家家窗前庭院里水泥地上那一排排码放整齐，黄灿灿的玉米垛。呵呵，真是日子好过了，连防鼠、晾干、耐储的玉米楼子都不用了，如今这农村的味道在乡下真是越来越少了。
玉米楼，即存放玉米的凌空粮仓建筑物，我们俗称：苞米楼子。因为凌空、分层，状似楼房，所以有次俗称。玉米楼建造并不复杂，其用料也没啥讲究，它是用四根比较粗而直的柱子挖坑埋在地下，然后再用横木8根分上下绑成架子以固定。在离地面大约一米左右的半空中，用木板铺好底，在上面的四周用木板或木棍、向日葵秸杆等物像鸟笼一样围住，空隙以不漏掉玉米棒为宜。近些年，也有的农户用铁丝网做楼壁的，这既简单又美观。临地面的四根柱子处，可缠一圈儿玻璃瓶子，防止老鼠攀爬上来。正面留一个小门儿，用来装取玉米棒子的进出口，如果存放的玉米超出了小门儿，就从玉米楼的里面用多块木板儿横在门口，逐块加高，用来挡住楼子里面往下滚的玉米，然后根据玉米的多少，决定木板摆放的多少和高低。装满后，有条件的可以在上面加上铁皮或塑料棚盖儿，用以档雨。没条件的可用木杆做檩，上面苫上草，或草帘、植物秸秆啥的，以免漏雨使玉米发潮变霉。
这种玉米楼子，确实好处多多。楼子里的苞米离地很高，可以防止老鼠和家畜、家禽糟蹋。加上楼壁留有缝隙，通风好，能有效地避免粮食受潮发霉烂掉。
在东北农村，几乎家家都有一个玉米楼。是啥时流传下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满族的传统也不清楚，可家家都有的原因我想还是因为它储存具有粮食耐久的缘故。因为，有它在，玉米就不用及时脱粒，不用往已经很拥挤的仓房里放。再者别看它其貌不扬，又不是正规的家产、建筑物，在家庭里的地位也不是很重要，只是随机而设，但却起着广告的作用。你想：玉米楼子里的苞米满满登登地装着，最起码说明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吃穿不愁。可若是玉米楼子空空荡荡，那就说明这户人家的日子过得有些拮据，虽不能说明他是否要挨饿，但起码说明他家没多少存粮。因为玉米和谷子是过去东北农村的主要粮食作物，即使是现在，玉米也是主产作物。它既能供人食用，也可做牲畜饲料。
为了容易看管，也是为了起广告作用，各家“玉米楼子”都建在庭院内很显眼地方，同时还要阳光充足，通风良好。从大街上看，大多是在每家房前东南侧的房山头处，家家都有，很是蔚为壮观。那隐约可见金黄的苞米棒，配上檐头那红彤彤的高粱穗，玉米楼顶上翠绿的冻白菜叶，住户窗前红艳艳的辣椒，晾衣绳上那迎风招展的衣物，烟囱里飘出的袅袅炊烟，在耀眼的阳光和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犹如一幅农家田园的风光画，不仅彰显着关东农家的自然民俗风貌，而且令人陶醉和遐想。
玉米这种植物，别看它其貌不扬，又从来也没列入到精细食品行列，但我们却人人都离不了，它一身都是宝，粮食可以食用，也可以做饲料，还能生产化学纤维和化工原料，烧酒，做食用菌，玉米须子还能做中药，治感冒，苞米叶子做编织，还能出口创外汇，我小时候，姥姥还用这苞米叶子给我们编过草鞋穿，有时还用其做鞋底或鞋垫儿。秸秆能做青储饲料也能做烧柴，从它结棒以后，长到玉米粒用手指盖一掐就缓慢冒浆水的时候，便可以趁青煮熟了吃，也可以烧烤吃，那香喷喷的苞米几乎是所有人最爱吃的食品。现在，哈尔滨每到夏秋季节，在农贸市场上都有青苞米出售。而大街上、松花江畔或旅游景点入口处总能看见烤苞米的摊点儿，几乎每棒都能卖到2元钱左右，有的小贩儿卖了几年烤苞米就买楼买车了，这都是上过报纸新闻的。到了秋天，玉米成熟以后，就把苞米杆儿割倒，掰下棒子，去掉包在外面的叶子，拉回家里，玉米丰收了，从大田里拉回来的玉米黄澄澄的便堆满了整个庭院。
当人们忙活完大田里的所有活计后，时令也接近了初冬，在地上晾晒多天的玉米就该决定选留了，拣棒大、籽实，颗粒饱满，黄中透红的玉米先两个一组系成玉米吊儿，挂在树杈、房檐等处，在赵本山的电视剧《乡村爱情》中，我们就可以看到这样的背景。系不成吊儿的，因为颗粒饱满几乎消除不了多少水分的，那就该住楼房了，连棒带芯一起放在玉米楼子里贮存，家里的大人小孩都可以伸把手来做这个活儿。以便在春夏时风干后现吃现搓，磨成面或者苞米碴子煮粥，或随时变卖现金过日子零花。装够留用的后，其余的玉米就码放成一米宽、一米高的垛，已方便沥干水分，待到上老冻时脱粒。交公粮卖国家或商贩。甩出来那些比较嫩，水分多的玉米，可以连棒带芯一起卖给烧酒作坊用来烧酒。
我以前曾在“关场院门”一文中介绍过，社员们在场院里灯下夜战扒苞米的情形，那是在刚入秋时，而在上老冻后，码成垛的玉米已冻得成一根棍了，这时就可以脱粒。生产队交公粮分口粮时都需要大批量的脱粒，这都要用玉米脱粒机来操作，据说当年没有脱粒机时，就安排社员抡棒子捶打，或用马拉石头辊子碾压。若是少量的需求，那就要靠手工搓粒儿了。而老百姓家里也是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手工搓玉米粒儿。
搓苞米粒儿的活儿，估计在农村生活过，40岁以上的人几乎都做过。那是很热闹的，一家人围坐在火炕上，边家长里短地唠嗑儿，边动手搓玉米粒儿。先由一人用玉米搜子（也有叫苞米扦子，苞米川子的）或由铁条做的锥子，或是螺丝刀、改锥之类的锐器，将一穗玉米从穗尾滑向穗尖，掏出一条或几条沟儿，这样就可以轻松的把其他玉米粒按顺序往下搓了。所谓的搓，就是用左手持已搜好的玉米棒儿，右手拇指和食指并用往下抠玉米粒儿。也可以双手各握一穗开好趟子的苞米，两两交错地让其亲密接触，使之如齿轮状般咬合，借助对搓、转、拧等动作所产生的摩擦力，如此，已经“犁”好趟的玉米粒儿就很容易脱落。
因为人的手肉皮柔软，不抗折磨，故而，用已经搓光了的玉米棒当工具去搓，这样是又快又省劲儿。稍一用力，那已被玉米搜子犁好垄沟儿的密密匝匝、犬牙交错，黄橙橙的苞米粒儿就“哗啦啦”地纷纷脱离它们赖以生存，供他们一生营养的或白或红的玉米棒芯，蹦蹦跳跳、欢快地散落在容器中。那象征着丰收和富裕的玉米楼子里的玉米，就这样在闲暇的日子里用我们那勤劳的双手使他们脱离母体。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市场上还卖过手摇玉米脱粒机，将其固定在板凳上，一个人就可以操作。
如果这个期间来了串门儿的，或你去谁家有事，赶上了人家在搓苞米，那就不该袖手旁观，必须坐下来边帮忙边聊天将你的目的说出来。有的人家特意赶到晚上来搓苞米，这样既不耽误白天的活计儿，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还能增进感情，促进和谐。有收音机的人家还可以听听收音机里的小说联播。试想：温暖的火炕上，几个人围坐在热炕头上嘻嘻哈哈，借着屋中央熊熊燃烧的炉子，与秋收季节时猫腰弓脊地在农田或场院里起早贪黑扒苞米相比，这简直就是享福啊。若是炉火弱了，你还可以将搓下来的苞米芯随手丢进去，霎时，那炉膛就火光熊熊，不仅烤得人身上热，搓苞米的人心里也都是暖洋洋的。大家边干边唠，满心愉悦，既聊着屯子里的趣闻轶事，又企盼着冬去春来，憧憬来年再获一个大丰收。
待到苞米粒埋住了搓苞米人的大腿时，主人便找来麻袋将玉米粒儿装进袋子，待到有空时将其拉到村里的磨米房，用碾子加工成大馇子、苞米面等，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既可以做香甜可口带有锅嘎巴的大饼子，也可上屉蒸成甜丝丝儿、酸溜溜儿的窝窝头儿，还可以放点芸豆煮成营养丰富，口感滑润的大馇子粥，当然更可以放点蔬菜熬上几碗苞米面粥……呵呵，现在一想，嘴里都流口水。
若是生产队搓玉米，那就更热闹了，男公女妇一大帮人，全都挤挤插插地拥在生产队的大炕上，男社员有的负责往屋背玉米棒儿，有的负责仟玉米趟儿，有的负责装袋清理玉米瓤子。而妇女就是一个活儿——用手搓。嗬嗬，这些个女同志凑在一起就如唱戏一般，叽叽喳喳，张家长、李家短啥都能成为话题，甚至还当着大姑娘、小伙子的面给扯红绳儿，常常弄得这些小半拉子们红着脸、羞涩地跑开了。
有女人，那就一定有小孩子，有小孩子就更是热闹，不是这个一会儿打起来了，就是那边哭着喊妈妈。而像我这样十来岁的大孩子就不围着妈妈们闹了，而是进屋趁队长不注意便往挎兜里使劲儿地装玉米粒儿，然后跑到豆腐坊或饲养室，找豆腐匠儿，或饲养员、老更官儿炒玉米粒儿吃。
呵呵，炒玉米粒儿也是有学问的，要先将铁锅烧热，然后放上沙子炒热，再将玉米粒儿放在锅里炒，没一会儿锅里就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响声一灭，那锅里的苞米花儿（冬天时更多是裂纹儿的玉米粒儿，而春夏季节就大多是玉米花儿了，原因是秋冬时，玉米的水分大，容易熟，加热膨胀后只裂纹儿不开花儿；而春夏时节，玉米几乎都干透了，熟的慢，热气憋的足，承受不住时猝然爆炸，很自然，就会裂成花瓣儿。）便变得有点焦黄了，这说明玉米粒儿要炒好了！玉米花儿的那种香味也跟着释放出来了，满屋都是香气，于是，我们就和豆腐匠儿，饲养员、老更官儿等吃个不亦可乎。一气儿下来炒他几锅，然后装在丝袋子里，供来人品尝。有时，生产队长或保管员啥的也凑过来尝尝，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那点小伎俩，只不过是不说出来装着看不见而已。更有一些机灵的小伙伴儿，也闻着香气偷偷地跑来你一把，他一把地嚼个痛快，吃饱了还要装满衣兜到外面去吃，或捎回家去给大人吃。碰上有小伙伴儿向你要的，就很仗义地给他抓一把，呵呵，那种感觉，现在想来也很是惬意。
玉米楼是每家每户的粮仓，也是各家小孩子玩耍的天堂。夏天天气炎热，若是嫌在屋里写作业热，就抱着书本，登上梯子，钻进玉米楼里边乘凉边写作业。晚上还可以在上边铺上被子睡觉，但要注意蚊子叮咬。最好玩的是捉迷藏，有次我和弟弟们玩捉迷藏，趁他们没注意，我三下五除二，蹭蹭蹭地就爬上了玉米楼，任凭他们怎么喊也不出来，最后居然在上边睡着了。弟弟们找不到便着急，一着急就哭，将妈妈喊来才将我吵醒。
前边说玉米一身都是宝，那不是我瞎咧咧，有资料介绍：玉米是一年生禾本科草本植物，也是全世界总产量最高的粮食作物。它所含的营养成分独特，有抗癌作用。玉米中的纤维素含量很高，是大米的10倍，大量的纤维素能刺激胃肠蠕动，缩短了食物残渣在肠内的停留时间，加速粪便排泄并把有害物质带出体外，对防治便秘、肠炎、直肠癌具有重要的意义。而玉米中的叶黄素和玉米黄质，虽然不是营养素，但作用却胜似营养素，是强大的抗氧化剂，能够保护眼睛中叫做黄斑的感光区域，可以有效地预防老年性黄斑变性和白内障的发生。所以说经常用眼的人，应多吃一些黄色的玉米。另外，玉米中还含有多种抗癌因子，如谷胱甘肽、叶黄素和玉米黄质、微量元素硒和镁等。所以，用玉米替代主食，有助于血糖的调节，能延缓衰老，其谷氨酸有健脑作用，能帮助和促进脑细胞进行呼吸，在生理活动过程中，能清除体内废物，帮助脑组织里氨的排除。每每看到这儿，我都想：怪不得当年老百姓那样累，身体那样瘦，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大米、白面，净吃玉米了，可却不得病，而且精气神十足，干劲冲天，闹革命，抓生产全都豪情万丈，敢情全是吃苞米吃的啊！现在可倒好，我们一天大鱼大肉，精米白面，又讲营养，又搞搭配，整得人白胖白胖的，却总打蔫儿，干啥都没精神头儿，还净得嘎咕病，闹得医院和大夫都没了辙。看来，我们还是要从饮食结构上多加注意才对啊。
玉米这么重要，那存放他的玉米楼之地位自然也是不可忽视的。玉米楼儿，这个我儿时的乐园，东北农家院里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今却随着畜牧养殖户的增多，新农村城市化的改进，而逐渐地要淡出人们的生活。呵呵，农家人心中那最靓丽的色彩，那黄澄澄的日子，沉甸甸的梦想，乐悠悠精神居然要在回忆中去寻找，真的有点不敢想象。
粮食，无论到何时，他都是人们生存的必须；玉米楼，无论到何时，他都会生动着关东的乡村风景。辛劳和希望，无论到何时，他都是我们手里的饭碗、心中的黄金。只有让他们时时养在眼睛里，才能永远踏实在心中。哦，家乡那难忘的玉米楼儿，难道真的要仅存在记忆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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