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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与东汉,西域对中原王朝的战略价值

盖汉弱匈奴,唐灭突厥,必先征定西域,巩固河湟; 宋明失西域,则侵陵于辽金,灭亡于满蒙……蒙古统一亚洲,先经营西域,迨二区在握,而后四征弗庭, 前后左右,鞭笞裕如,其明证也。这是西域对中原王朝的战略价值。

中国作为一个传统陆权国家,犟盛则必经略西北,打通与西亚和欧洲的陆路通道,不仅具有商贸交流的价值,于帝国的国家安全而言也至为关键。

汉武帝的一盘大棋

围绕着这条缐,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草原游牧文明千百年来缠斗不休。战国末年,当秦朝一统中原时,犟大的匈奴也在草原兴起。秦朝以其犟盛尚能外御匈奴,继之而起的汉朝,初期国力衰微,不得不以和亲、厚赠财物换取边境安宁。汉武帝时国力犟盛,他将目光投向帝国的西方西域,谋划了一盘反击匈奴的大棋局。

一个偶然的机会,汉武帝从匈奴投降者处得知,西域大国月氏被匈奴击败,不得不从今河西走廊一带西迁中亚,月氏王的头盖骨也被匈奴单于当作酒器,因而对匈奴心怀怨恨。敏感的汉武帝意识到,联络月氏共谋匈奴,将使汉朝在未来的汉匈战争中处于有利地位。一个大胆的计划由此产生。

汉武帝建元元年(前140年),宫廷侍从张骞以匈奴人甘父为嚮导,受命出使西域,联络月氏。由于当时关中以西以至西域全部由匈奴人控制,张骞一行刚到祁连山就被匈奴抓捕,押往匈奴王廷一关就是十年。公元前129年,张骞乘监视松懈之机逃离匈奴,继续西行,並在位于今帕米尔高原以西的大宛的帮助下抵达已经迁居中亚阿姆河流域的月氏。然而,此时的月氏在丰饶的阿姆河流域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无心报仇,张骞只好踏上归程。归国途中,张骞再次被匈奴扣押一年多,直到前126年才返回长安,当初一百多人的使团仅剩张骞与甘父两人。

尽管张骞没有完成汉武帝的重託,但带回的第一手资料为汉朝经营西域奠定了基础。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中称张骞此行为「凿空」之旅。后人正是沿着张骞的足迹,走出了享誉世界的「丝绸之路」。

就在张骞从长安出发后的第六年,以马邑之战为标志,一心雪恨的汉武帝展开了蓄谋已久的反击匈奴之战。前129年,卫青袭破「匈奴祭天,大会诸部处」龙城;前127年,卫青取得河南之战胜利,收復河套地区;前121年,霍去病取得河西之战胜利,控制河西走廊,打开通往西域的大门;前119年,霍去病深入漠北两千馀里,大败匈奴,暂时解决匈奴对北部边境的威胁。

随着汉朝在战争中逐渐取得优势,汉武帝的西域政策也开始发生变化,由联络月氏共谋匈奴,转变为与匈奴争夺西域。在张骞建议下,汉武帝决定联络位于今伊犁河谷一带的西域大国乌孙。前119年,张骞带着庞大使团、丰厚财物,受命出使乌孙。乌孙派遣使者随张骞到汉朝一探究竟。「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由此乌孙走上与汉朝结盟之路,汉朝终于在西域打开一个缺口。

此后数十年里,汉朝先后两次以宗室女为公主下嫁乌孙国王,软硬兼施,不仅使乌孙成为汉朝的盟国,更使乌孙成为汉朝的属国。汉宣帝甘露年间(前53年至前50年),以汉朝将乌孙一分为二、细君公主归国为标志,乌孙实际成为汉朝属国。

在征服乌孙的同时,汉武帝又以不向汉朝出售汗血宝马和截杀汉使为由,两次派遣贰师将军李广利远征大宛。尤其是第二次,六万汉军从敦煌出发,兵围大宛国都贵山城(今乌兹别克斯坦卡桑赛),迫使大宛贵族处死杀害汉使的国王,由汉军扶持亲汉的大宛贵族为新国王,大宛从此亲附汉朝。

出兵大宛充分展现了汉朝犟盛的军力。西域诸国争相向汉朝派遣使者,与汉朝交好。随后,汉朝又通过多次用兵,控制位于西域交通要冲的楼兰、车师两国。在敦煌、酒泉设置都尉,自两地往西以至罗布泊沿途设置驿馆,並设立使者校尉在渠犁、轮台屯田,从而在西域建立起第一个据点。

到汉宣帝神爵二年(前60年),以匈奴日逐王先贤掸降汉为标志,汉朝取代匈奴控制西域。次年,汉朝在乌垒(今新疆轮台)设立西域都护府管理西域,后又设立管理屯田事务的戊己校尉。由此,汉朝在西域建立起统治秩序,西域诸国国王及主要官吏均佩戴汉朝赐予的印绶。

汉元帝时,由于担心在匈奴内乱中逃往康居的郅支单于威胁西域安全,西域都护甘延寿集结西域15国兵力,攻破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南部塔拉斯河畔的郅支单于城,郅支单于死于乱军中,康居遣子入汉侍奉。这是西域都护府第一次在西域政治上发挥作用,仅凭自身力量就消除了匈奴隐患,可见汉朝对西域统治之成效。

摇摆不定的东汉

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建立新朝,初期对西域尚能控制。但随着新朝局势恶化与匈奴捲土重来,逐渐失去对西域的控制。公元25年汉光武帝刘秀建立东汉后,中原初定,无暇顾及西域,西域诸国不堪忍受匈奴横徵暴敛,请求重设西域都护也被拒绝。直到刘秀之子汉明帝晚年时,为了对付北匈奴,才开始重新经营西域。然而,整个东汉时期,西域政策都在经营与放弃之间摇摆不定,以至《后汉书·西域传》称东汉经营西域「三绝三通」。

汉明帝永平十六年(73年),外戚窦固等率汉军北击匈奴,取得天山之战的胜利,追至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屯兵伊吾(今新疆伊吾)。这是东汉军队首次进入西域,又一次打开经营西域的大门。次年,汉军攻入车师,重设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然而,随着两年后汉明帝去世,西域诸国乘机叛乱,自西域都护陈睦以下两千多人被杀,北匈奴也与车师围攻戊己校尉驻地,加之中原旱灾谷物价格飞涨,新继位的汉章帝决定放弃西域。

如果说西汉经营西域体现的是国家意志的话,那么东汉经营西域更多是个人英雄主义,班超、班勇父子在东汉经营西域中立下了盖世功勛。班超是东汉史学家班彪之子,《汉书》作者班固之弟,少年从文,后投笔从戎随窦固出击匈奴。汉军屯兵伊吾后,班超奉命出使西域。

位于西域交通要冲的鄯善即楼兰,是班超第一个出使的国家。当时,匈奴也在极力争取鄯善,恰逢两国使者前后脚来到鄯善。班超当即召集使团所有兵士、随从36人,漏夜袭杀匈奴使团,成功迫使鄯善王「愿属汉,绝无二心」,留下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典故。随后,班超前往于阗,于阗国王听闻班超在鄯善的作为,惶恐之下主动杀死匈奴使者,投降汉朝。在班超的帮助下,疏勒也推翻龟兹傀儡政权,建立亲汉政权。

当汉章帝决定放弃西域时,班超並未听命撤离,而是返回疏勒联合诸国拨乱反正。公元89年汉和帝继位后,东汉重新开始经营西域,汉军再佔伊吾。公元91年,北匈奴被汉军击破,东汉重建西域都护府,以班超为西域都护。公元94年,班超讨平焉耆等国,至此西域五十馀国全部归属汉朝。公元102年,班超卸任西域都护。从汉和帝继位至班超卸任的十馀年是东汉经营西域最鼎盛时期。

公元105年,汉和帝去世后,由于新任西域都护不得人心,西域诸国再次叛乱,新继位的汉安帝又一次放弃西域。直到汉安帝末年的公元123年,才又任命班超第三子班勇为西域长史,重新经营西域。到公元127年班勇成功使塔里木盆地诸国重新统一于东汉,迎来东汉经营西域的第二个高峰。但相比班超时期已经大为逊色。天山以北的乌孙、帕米尔高原以西的大宛等国都脱离东汉管辖。

此后,随着东汉王朝统治的日益腐朽,国力衰微,西域逐渐脱离控制。到汉灵帝(168年至189年)末期,黄巾起义爆发,中原内乱,东汉再也无力关注西域。西域与中原的联繫断绝,东汉在西域的统治彻底崩溃。

两汉之所以经营西域,很大程度上都是出于政治军事目的,扫除匈奴边患;东汉之所以对西域摇摆不定,则在于经济原因,经营西域开支浩大。班超之父班固就曾在《汉书·西域传》中批评汉武帝,「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民力屈,财力竭」,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那个时代士大夫的看法。

张骞通西域打通丝绸之路后,「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汉朝的丝绸、漆器等沿丝绸之路西去,风靡罗马帝国。班超也曾派属吏甘英出使大秦,即罗马帝国,虽仅抵达地中海东岸而返,但数十年后的公元166年,罗马安敦尼王朝使臣从海上抵达汉朝,东西方第一次发生了直接联繫。西域的文化、物产也沿着丝绸之路东来,汉朝乐府将西域乐曲《摩诃兜勒》改编为「新声十八解」作为朝廷武乐,苜蓿、葡萄、胡桃、蚕豆、石榴等也在两汉时期传入中国。东汉明帝时,佛教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更是对中国文化产生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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