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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节目，我们说到了《三国演义》对吕布生命最后时刻的描述，做了诸多改编，也强加了很多吕布并没有犯过的错误给他，让人们对他进行理解和评价的时候，出现了很多偏差。
那么，他真的是因为无德和愚蠢才自寻死路的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吕布最为今人诟病的道德污点，有两个，一个是唯利是图的“反复”，我已经说过不少，另一个则是“好色”。
在上期节目中《三国演义》的节选中，吕布曾经问“我待诸将不薄”，搭话的是侯成，历史上，则是曹操亲自回答的。
《英雄记》中的原话是：
布谓太祖曰：'布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皆叛布耳。'太祖曰：'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布默然。
翻译过来就是，吕布对曹操说，我对下属诸将很不错，他们却在有难的时候全叛变了，曹操损他，你背着媳妇，和下属将领的老婆勾勾搭搭，你还觍着脸说待人优厚？吕布也就没话说了。
当然，之前他还偷过董卓的侍婢，这个小插曲，到了《三国演义》的前身，《三国志平话》之中，就幻化出了一位绝世美人，貂蝉，还给她起了个名字——任红昌，这个就可以追溯到元杂剧《锦云堂暗定连环计》了，有鼻子有眼，连籍贯都安排在了山西忻州木耳村，当然，有了貂蝉，就有了连环计和关公斩貂蝉之类的戏码。
其实，这些都是假的，当然，现在常有人说，民间传说比正史记载更可靠，这个说辞非常普遍，带有浓重的乡土气息，恰恰是对于人口迁徙的大背景不了解的缘故，要知道，从汉末至清末民国，大规模的区域性人口灭杀和迁徙就发生过多次，小规模的移民，根本数不胜数。
说得直白点，能确认自己祖先1800年前是哪里人的都没几个，你真以为你听到的民间传说出自你的祖先？其实，现今我们熟悉的绝大部分市井文化传统，形成时间，最早不超过清朝的嘉庆、道光年间，也就是200年前。
所以，没有貂蝉，自然也就没有连环计，也没有关公斩貂蝉，反倒有关羽要杜氏的故事。
这个杜氏，是吕布部将秦宜禄之妻，在曹操率刘备围困下邳时，秦宜禄外出求援，关羽向曹操请求娶杜氏，一遍不行，还请求了多遍，曹操怀疑杜氏极为貌美，打下下邳城后见了杜氏，没给关公，自己笑纳了。
此事见于《蜀记》与《魏氏春秋》、《献帝传》、《华阳国志》四本书，记载无异，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曹操这事儿干得不厚道，所以，《蜀记》中说：
羽心不自安。
《华阳国志》中说：
故羽常怀惧。
这种心态，也就难怪关公在降曹之后，和曹操终究尿不到一个壶里，只是离开之前给曹操办了事儿，有里有面儿，不失天下义士的风范。
那么，问题来了，关公是如何知道秦宜禄之妻有“异色”，也就是绝世美人的？
史书字缝中有一处记载，见《三国志·先主传》：
先主求和於吕布，布还其妻子。先主遣关羽守下邳。先主还小沛，复合兵得万余人。
翻译过来就是，刘备向吕布请降，吕布把他的妻子家口都还回来，之后呢，刘备让关羽去守下邳，而他本人则回到了小沛，又聚集了10000多兵力。
问题是，下邳在吕布手里啊，关羽被刘备派到了吕布麾下，奇怪不奇怪？
很可能吕布是通过任命关羽为下邳太守的方式，在自己手上押了个人质，也可能是吕布要求刘备把一部分兵力交给自己，作为附庸的姿态，从之后关羽的官职来看，应该此时确实已经迈入了二千石武官的行列。
所以，正因为关羽长期在下邳，才能了解到秦宜禄前妻杜氏的美貌，却被曹操占了先手。
就此而言，好色，曹操和关羽，终究也是免不了的，并不算什么污点，真正的问题在于曹操指出的，吕布与诸将之妻妾偷情，这种行径，颇与近代某张姓军阀的做派相似，实在不怎么光彩。
但是，哪怕如此，张姓军阀对部队的控制也非常严密，哪怕出国考察经年，仍旧保持着完整建制，而吕布，在被曹操大军围城三个月后，方才被部将擒获，可见，这方面的道德污点，也没那么即时见效，远不如给雇佣军发钱来得优厚、实惠。
吕布真正的问题，在于六个字：
不能制御其党。
这个毛病，不是在徐州才有的，而是他在兖州起家后，军队组织的军阀性质所决定的。
打输了，就说失败者智商低，其实是咱们传统论史的通病，很多事儿因素复杂，但古人往往归因为智力、道德，乃至于天命，实则是一种思考的偷懒。
比如吕布之所以在进入兖州后，直入濮阳，而并未按照曹操说的，占据东平国，断亢父、泰山险道来伏击从徐州退兵的曹操，根本原因就是东郡的东武阳，驻扎有袁绍任命的东郡太守臧洪，钉在黄河北岸。
吕布东进，围攻曹操的治所鄄城不果之后，就退回了东郡濮阳，从地理上讲，就是为了背靠陈留郡的张邈，与袁绍隔黄河对峙，如果吕布把范县、东阿抛在屁股后头，直奔东平国，那才是真正的瓮中捉鳖的态势呢。
不过这个鳖，就成了吕布自己。
之后的濮阳攻防战，持续了100多天，因为蝗灾突起，双方粮尽退去，从《三国志·荀彧传》中记载荀彧给曹操的献策来看，曹操驻兵李典家族所在的乘氏县，已经动了东进徐州的心思，结果被荀彧打消念头，继续与吕布苦战。
这就说明，吕布、陈宫集团的战略选择没什么不对的，只是曹操一方的团队更稳固，犯的错比兖州联军一方更少。
曹操剩余的鄄城、东阿、范三城，在黄河南岸，有袁绍掩护后背，在把吕布耗到兖州中部之后，就相当于二次创业，从西向东扫荡，而此时的吕布与陈宫明显与兖州的地方豪强、太守、国相没能融合，反过来又被曹操各个击破。
也就是程昱评价的：
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君也。兵虽众，终必无成。
注意，这里用了两个典故。
粗中少亲，见于《淮南子·人间训》，评价的是被韩魏赵三家反杀的“智伯”，说的是性格粗疏且骄横寡恩。
刚而无礼，见于《左传·僖公二十七年》，说得是晋楚城濮之战中楚军统帅子玉，原话是：
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
即子玉性格刚硬、刚愎而不讲究礼节，不可以治理百姓，管理超过300乘以上的兵车，恐怕就回不来了。
这里的评价，都不是说吕布傻，而是说他在管理能力上的缺陷，智伯和子玉，都是一时豪杰，只是有性格的缺陷，所以称其为匹夫之雄，也就是平民百姓中的魁首，而非成大事的人物。
陈宫等人因为形势而拼凑力量，不可能把他真当做自身效忠的君主，所以兵再多，也成不了事儿，这种情况，一直到徐州，根本没有改变，陈宫和高顺不和，仍旧在搞三搞四，最终大家一锅端掉，也算死得其所。
而要评价吕布其人，程昱的“匹夫之雄”，可谓至为允当，正如之前的节目我们所揭示的，吕布有“伺候人的本事”，有“沙场荡决的能力”，有“厚待下属的宽容”，又有“反戈一击的勇气”，且有“向上爬的勃勃野心”。
如果放在今时今日的“平民社会”，吕布绝对是标准的成功人士模板，但是在一个“文化官僚”主导的社会，他是格格不入的，哪怕自甘鹰犬，都会遭到厌弃，这是他的不幸，却也是那个时代最为可爱的部分，也就是“没那么low”。
那么，与他出身很有些相似的刘备，又是如何突出重围的呢？
答案到底是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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