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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居贝加尔湖182天

隐居贝加尔湖182天

  

撰文 stylvain tesson 翻译 陆玉枝 摄影 thomas goisoue 森林是解除现实生活中种种烦恼的清泉,冒险家stylvain tesson 为内心的自由找到了根本的出路,在西伯利亚泰加森林的一间小屋隐居6个月。

我在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畔的一间小木屋居住了6个月,时间短促。40岁之前,我曾下决心去经历寂静、孤独和冰冷。然而,要在全世界近九十亿人口的世界中获得这几种状态,将必须付出比金子还贵的代价。在法国,我生活的空间很狭窄,忽然有一天,我在一本政府的宣传册上读到一篇文章,它将行走在森林中的人称为“栽有树木的空间的享用者”。那时我就知道,是前往西伯利亚泰加森林的时候了。 然而,这种自愿到世上最美的湖边隐居的行为,该如何称呼?逃避?这是被困在习惯牢笼的人们对泰加森林所激发的“生命冲动”的称呼。一种游戏?迫不及待?当然啦!我早就梦想着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简化到只为了满足生存的需要而生活。然而,简单的生活是如此难于实现。 我所居住的小屋是勃列日涅夫时期苏维埃的地质学家所建造的。这是一座由圆木搭建而成的方形建筑,长宽均为3米,靠一个生铁炉子供暖。这个小木屋在贝加尔湖西边的一个海角上,处于勒拿河(Lena)的自然保护区内。最近的村庄离这里也有4天的路程,最近的小道则在几百公里开外。它背靠着一片高达2000米的花岗岩群,一片雪松林成了它的避风港。这地方因这片雪松而得名“雪松北林(Les-Cèdres-du-Nord) ”,从地图上看到这个名称时,我曾想象这里是一处养老院。无论如何,现在是名至实归了:我在此进入了退休状态。 要进入这里,只能通过水路或飞机。二月的一个夜晚,我乘坐卡车在冰上行驶两天后到达了这里。贝加尔湖水一年中有4个月是结成冰的,厚达一米的坚固冰层,使得车辆交通变成可能。俄罗斯人便在这冰面上开着卡车和火车。有时,冰层破裂,车和乘客一起静静地落入湖水中。不知道世上是否还有比这2500万年历史的天然断裂层更美的坟墓。至于被扔在湖岸上的尸体,如同风吹的面纱消失在远处天空的情景一般,没有悲伤。 来自伊尔库茨克的朋友将我放在陡峭的湖岸上后,就返回了500公里外的南边城市。狂风刮起了雪霰。未来,我将在此生活,并将得知最终的结果:这里是否能让我拥有一段内心生活。 我为了与时间达成和解而来到此地,因为漫无边际的事物再也无法给予我平静,我想要从内心孤独世界的气窗上,看时光流逝。

我的挡雨窗檐下摆放着4个满是东西的箱子,里面有面团、烟草、墨西哥辣椒——这能使所有吞入腹中的食物吃起来有些味道。在伊尔库茨克,我的采购单如同加拿大北部克郎代克(Klondike)淘金者的财产清单:渔竿、油灯、滑雪板。我还买了萨罗夫(Sarov)天使撒拉弗(SaintSéraphim)的圣像, 这个19世纪的隐士隐居在森林中,驯养着熊。除此之外,要生活下去,还需要书、钓鱼的工具,几瓶酒和许多烟草。比起吸烟,无法按照自己的希望去生活更能谋杀人的生命。 我在小屋前的第一个动作,是把6瓶伏加特酒扔进粉状的雪堆。4个月过后,我再拾回它们。这将是冬天献给春天的礼物了。我一直都喜欢这种策略似的气候现象:四季轮换而过,唯有人可以不变地躺在他的安乐椅上。 我的窗口下是贝加尔湖,窗前放一张桌子。我将在俄罗斯的天空下这样度过6个月:在一杯茶面前静坐,从窗口眺望外面世界,手靠着腮帮,这正是凡·高的画作里加歇医生的姿势。 我为了与时间达成和解而来到此地,因为漫无边际的事物再也无法给予我平静,我想要从内心孤独世界的气窗上,看时光流逝。 为此,我在床架上钉了一块松木板,把我第4个箱子里的书摆上去,这些书内容丰富:为梦想而带来米歇尔·图尼埃(MichelTournier)的 《灰色夜枭(GreyOwl)》 ,为解决冰冷而带来三岛由纪夫(Michema);我还有3部莎士比亚的喜剧,以及谢阁兰(Segalen)的《赞歌》、玛克·奥莱尔(MarcAurele)、 恩尼斯·荣格尔(Junger)、让凯列维奇(Jankelevitch),以及《黑色系列》侦探小说,因为疲惫之余还是要通过读它来休息一下;我还为解决失眠而带来中国诗词;为解决忧郁而带来安徒生;为增进敏感多思而带来劳伦斯;还有卡萨诺瓦(Casanova);最后,是叔本华的一部作品,但我没有想到后来我完全没有打开它的意思,而上千页的《世界(Monde)》杂志,最终沦为垫蜡烛的底座。 看到比自己更英俊、更高贵、更健美的生物在广阔无限的森林下自由地散步,这并不损害我的男性尊严。 6个月的生活日复一日,由清晨起头,展开未知的一天。在小木屋内的生活,是一种体验虚空的经历:没有了评判的目光,身边没有带来喜怒哀乐的人,没有心灵筑起的防线。完全的自由!这种眩晕啊。在这样的小木屋,有的孤独者最终沦为流浪汉,醉死在满是烟蒂和空罐头的床上。克服躁郁最迫切需要的是,给自己强加一种生活的节奏。 清晨,我阅读、写文章、吸烟、学诗、画画、吹笛。接着,是长达数小时花在家务活上的时间:我得砍柴、修护雪窟、扫雪、安装太阳能板、准备钓鱼的线、补救冬天带来的损伤、烤鱼。再把生铁炉点起给房子供暖。我开始适应了零下30摄氏度的生活。我并不狩猎,我认为,作为来客,生生地将森林的原住民从森林里除掉,是一种让人不可思议的粗暴行为。你会喜欢陌生人来攻击你吗?而且,看到比自己更英俊、更高贵、更健美的生物在广阔无限的森林下自由地散步,这并不损害我的男性尊严。然后是下午,我探索我的领域:在森林游走,辨认着鹿、熊、猞猁和水貂的足迹。

在小木屋内的生活,是一种体验虚空的经历:没有了评判的目光,身边没有带来喜怒哀乐的人,没有心灵筑起的防线。完全的自由!这种眩晕啊。

通常,我会爬到山顶上,看贝加尔湖从林海岸上浮起。这个湖如此广阔,简直就是一个国度。海峡和海角在白象牙般的冰面上蜿蜒。东边80公里外,可以看到布里亚特山(Bouriatie)的顶端,那里连着蒙古大草原。曾经的我,每一秒都在奔波,妄想折弯生活的颈脖,榨取它的每一滴汁液,现在却学会了呆坐在火堆旁,目光一动不动地胶住天空长达数小时,只为思考一些这样本质的问题:比如,世上有没有云一般形态的国度? 有时候,暴风雨驱散了雪,湖上的冰面于是显现得生动而纯净,湖岸像是由一圈绿松石陪衬着,仿若是从显微镜里显现出来的神经元素的图片。而当我在如镜的湖面上滑冰,滑板下生动地展现出一个让人幻想无数的万花筒:我就像滑行在一个梦之上,而这个梦深达几千里。有时候,山雀会来轻啄窗玻璃,冬天来临时,这种山雀并不随别的鸟类迁徙到埃及过冬,它们耐得住冬天的寒冷,守护着冰封的山林。 我同它们讲话,我也和树木、地衣及我自己交谈。自言自语是隐士们的乐趣,因此当他们回到人类社会,便无法忍受讲话时被打断。相比于教堂的尖拱,我更乐于选择森林的绿色殿堂。在人的一生之中,都需要选择自己信仰的天空。我想过要信仰古老的天神,与山林水泽的小仙女们交谈,仰慕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的水神。不幸的是,清醒让我的心灵干涸:我只能假装膜拜仙人们。以前拥有的信仰,其实通常是在做戏。 平日里,他们肩上扛着枪,远离莫斯科的法律约束,像封建的庄园主一般守护着他们的领地。自由,是丛林生活天然的女儿。 孤独并没有令我烦闷不安。孤独的内涵是丰富的:当无人可与之倾诉时,纸便成了珍贵的守秘者,而且,它从不对你感到厌烦。笔记本有着一个礼貌的陪伴者的价值。孤独强加于人一些责任。独自一人时,需要强迫自己遵守道德,以使自己免于沦入耻辱。6个月的隐居生活给人的挑战是,看你最后是否成功地忍受自己。在厌恶自己的情况下,甚至没有肩膀可依靠,没有任何面孔令你提神。因此,罗宾逊怀疑自我时,会躲进猪圈里不出来。初来第一天,把我送到这片湖岸的萨普洛夫是一个防护林巡逻员,他深知这一点。与我擦肩而过时,他手抚着太阳穴,高深莫测地对我说:“这里是自杀的绝佳地点。” 每20至30公里,各有一所驿站,里面住着一位森林巡逻员。这些邻居总是突然地造访我的小屋。这些人被称为弗拉基米尔人(Vladimir) 。他们是典型的俄罗斯人:喜欢普京,为勃列日涅夫感到惋惜,在西方的统治地上保留着农民对于小资主义的轻蔑。他们会拒绝令他们回到城市的一切,比如阿布拉莫维奇(Abramovich)这样的寡头政治家的财富。 这些人每天早晨打开房门,对面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面上野鸟翱翔,你叫他们如何忍受城市的拥挤?平日里,他们肩上扛着枪,远离莫斯科法律的约束,像封建的庄园主一般守护着他们的领地。自由,是丛林生活天然的女儿。

有时渔民会停留在我家,进行不变的仪式:我们拔开伏特加的瓶塞,喝光3杯酒。第一杯敬此次相逢,第二杯敬贝加尔湖,第三杯敬爱情。还要在木板上洒一滴酒,以敬家里的神灵。所有来访者都向我讲起外部世界的种种新闻:黑海、郊区的暴乱、金融危机、谋杀事件,以及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使隐居者停留于退休状态的新闻。 天寒地冻的二月过去了,漫长的三月也过去了,柳絮纷飞的四月到了。俄罗斯的冬天像一座冰的宫殿,闪闪发光,但单调无趣。忽然一天,冰的表面开始发生变化,冰里渗着水,瓦解的信号越来越近。5月22日这一天,春天聚齐的力量发动了攻击,摧毁了整个冬天的成果,以重建另一番天地。一场雷雨抖落冰层,冰块破裂,释放出大股的水吞没了这片冰玻璃的碎屑。冬天已逝,湖面自开,森林也活跃起来。熊苏醒了,游晃在羊群周围虎视眈眈。幼虫钻出腐殖地,杜鹃花开了,蚂蚁像小溪一样地行军于他们针状式的据点侧翼。不能再慢吞吞的了,必须抓紧时间繁殖后代。和人类不一样,大自然不会去想着它有整个春天的时间而对时间懈怠。

  

熊知道,人类之于熊无异于狼,因此,每次相遇,面对面地对峙几秒钟后。它们都选择消失在矮柳树丛中。为了生活幸福着想,大家各走各的路。 正是在这段期间,一位防护林的巡逻员把爱卡和贝克两只4个月大的狗送给我当礼物。在那里,我对狗还是怀有防备之心,然而当有熊靠近,我这两个朋友就会吠叫着。有两次,当我在沙滩上四处闲逛时,我们甚至与熊迎面而遇,鼻尖对鼻尖,而精美刊物《棕熊(UrsusArcto)》 还在手上。熊知道,人类之于熊无异于狼,因此,每次相遇,面对面地对峙几秒钟后。它们都选择消失在矮柳树丛中。为了生活幸福着想,大家各走各的路。 我的狗紧跟着我的脚步。我们3个一起,在整整3个月的时间里,我们遍走于森林之中,攀上山顶,像挪威的妖精那样生活。我们在冻苔原上扎营,在露宿的火堆上取暖,钓鱼当午餐。最后,我们抱成一团睡觉。我再也不会取笑法国专区政府的人行道上,与鬈毛狗相依为命的老妇了。 当最后一个冰块融成水,我驾着帆布做成船顶的小船下了湖。泰加森林已经褪去了青铜般的绿色,森林赤袒着。松树的武器密密地排着,刺刀在枪管内蓄势待发。乌鸦的叫声忽然撕开了沉寂。一只淡水海豹从水面探出头,寻思地打量着划破丝绸一般湖面的小艇。落叶松林上雾气重重,贝加尔湖伏在沙滩上栖息。沙的斜坡为海岸镀上一层金色。刚刚被冰所释放的瀑布随处可见,它们所到之处尽情地汇聚成各条溪流,最后从悬崖上倾泄而下。最后,一场七月的雷雨将天空撕得粉碎。当云层压盖山崖时,必须尽快回到湖岸上。因为暴风雨会在10分钟内倾盆而下。我的每个邻居都有过一个朋友,他们的一个儿子或一个兄弟被暴风雨中的海浪吞噬……随着我的眼睛逐渐认识了各处的沟沟壑壑,这些地方的奇美之处也一一得以确定。 穴居的人亘古不变的原则是:他们永远不会看腻自己居住地的美丽事物。总是有光,可以指引我们发现美的各个面貌。美是可以培养,可以发掘的。只有心急的路人才会忽略。到后来,在伏特加、熊和暴风雨的陪伴下,司汤达综合症成了隐居者唯一的隐患。 终于有一天,我不得不回去了,离开我的狗,关上门,将箱子搬上等待我的船只。我依依不舍地离开我的小木屋,我曾在这里与时间重归于好,离开的原因,是因为我体内那股设计师对美的忠贞不移战胜了流浪汉的狂热,我重视瞬间的真实,更甚于希望的虚幻。我应该更早明白,静止的事物有着安详的特质。 如果这一点为人们所知,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隐居在这样的小木屋。随着这个世界被越来越认为难以生活——环境太喧闹,人群太拥挤,形势太混乱,气候太热,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将选择隐居于森林。 森林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庇护地。一些小社会的人群将在乔木的树荫下云集,他们开垦林地,在此创造快乐生活,以逃避现代的喧哗,逃离城市势力所触及的范围。科技的威力、战争的动荡,都曾波及到森林的边缘,但并未能入侵。城镇的政治力量也止于这里。森林,从不惊异于那些忧郁的灵魂前来它的殿堂避难。它深知春天一定会回归。森林带给人的慰藉是:你知道,总有个小屋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在那里,有另一些可能。

第26期/总期 出版日期:2010-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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