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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诗选七言82
诗·陆游诗选(八二)

和范舍人病後二诗末章兼呈张正字

放衙元不为春酲,澹荡江天气未清。欲赏园花先梦到,忽闻檐雨定心惊。
香云不动熏笼暖,蜡泪成堆斗帐明。关陇宿兵胡未灭,祝公垂意在尊生。

士生不及庆历初,下方元佑当勿疏。请看蛟龙得云雨,岂比鸟雀驯阶除。
舍人起视北门草,学士归著东观书。剑外老农亦吐气,酿酒畦花常晏如。


和张功父见寄

举世何人念此翁?敢期相问寂寥中。回思旧社惊年往,细读来书恨纸穷。
我用荷锄为事业,君将高枕示神通。叮宁一语宜深听,信笔题诗勿太工。

佐命貂蝉再世孙,手鉏瓜垄傍青门。超腾已得丹换骨,恋著肯求香返魂?
正复悲秋如骑省,可令病渴似文园?庭前柏树西来意,握手何时得共论?


湖山寻梅

镜湖渺渺烟波白,不与人间通地脉。骑龙古仙绝火食,惯住空山啮冰雪。
东皇高之置度外,正似人中巢许辈。万木僵死我独存,本来长生非返魂。

小雪湖上寻梅时,短帽乱插皆繁枝。路人看者窃相语:此老胸中常有诗。
归来青灯耿窗扉,心镜忽入造化机。墨池水浅笔锋燥,笑拂吴笺作飞草。


还  家

富贵元须早致身,白头岂复市朝人。数声鹎鵊呼残梦,一架酴醾送晚春。
叠嶂出云明客眼,澄江涨雨濯京尘。逢人枉道哦诗瘦,下语今年尚未亲。

天津桥上醉骑驴,一锦囊诗一束书。作客况当多病後,还家已过暮春初。
泥深村巷人谁顾,草满园畦手自鉏。不为衰迟思屏迹,此心元向利名疏。


寄别李德远

萧萧风雨临川驿,邂逅连床若有期。自起挑灯贪夜话,疾呼索饭疗朝饥。
即今明月共千里,已占深林巢一枝。惜别自嫌儿女态,梦骑羸马度芳陂。

李侯不恨世卖友,陆子那须钱买山。出牧君当千里去,归耕我判一生闲。
中原乱後儒风替,党禁兴来士气孱。复古主盟须老手,勉追庆历数公间。


寄陈鲁山

诸公贵人识面稀,胸中璀璨漫珠玑。即今举手遮西日,应有流尘化素衣。
旧学极知难少眨,吾侪持此欲安归?夜来风雨空堂静,忽忆灯前语入微。

天下无虞国论深,书生端合老山林。平生力学所得处,政要如今不动心。
旧友几年犹短褐,谪官万里少来音。愿公思此宽羁旅,静胜炎曦岂易侵。


家园小酌

旋作园庐指顾成,柳阴已复著啼莺。百年更把几杯酒,一月元无三日晴。
鸥鹭向人殊耐久,山林与世本无营。小诗漫付儿曹诵,不用韩公说有声。

满林春笋生无数,竟日鸬鹚来百回。衣上尘埃真一洗,酒边怀抱得频开。
池鱼往者忧奇祸,社栎终然幸散材。世世纷纷心本嬾,闭门岂独畏嫌猜。


肩舆历湖桑堰东西过陈湾至陈让堰小市抵暮乃归

堤远沙平草色匀,新晴喜得自由身。芋羹豆饭家家乐,桑眼榆条物物春。
野店茶香迎倦客,市街犬熟傍行人。墙头妇女更相语,认到先生折角巾。

贪看西南一面山,不知信步到陈湾。未言散释经旬病,且要消磨半日闲。
蔬陇过寒常郁郁,鸟声迎暖已关关。斜阳不为行人驻,十里钟来翠霭间。


江  上

禹会桥头江渺然,隔江村店起孤烟。冷云垂野雪方作,断雁叫群人未眠。
万里漂流归故国,一生蹭蹬付苍天。暮年尚欲师周孔,未遽长斋绣佛前。

江上霜寒透客衣,闭窗羸卧不支持。羁孤形影真相吊,衰飒头颅已可知。
潦缩稳经行雨峡,竹疏剩见挂猿枝。清樽可置须勤醉,莫望功名老大时。


九月十一日疾小间夜赋

清夜房栊灯火微,此心病起更依依。空惊床下莎虫语,不见梁间巢燕归。
苍砚有池残墨在,白头不栉乱书围。可怜未遽忘风月,犹梦华觞插羽飞。

病後衣巾尽觉宽,挈提裘领喟然叹。孤灯不焰荧荧碧,小雨无声惨惨寒。
只道清心灾自退,岂知非意病相干。平生最爱秋摇落,惆怅今年怯倚栏。


居室甚隘而藏书颇富率终日不出户

掩关小室动经旬,蠹简如山伴此身。百亿须弥藏粒芥,大千经卷寓微尘。
危机已过犹惊顾,恶梦初回一欠伸。此段神通君会否?听风听雪待新春。

椰子微躯有百穷,平生风际转枯蓬。岂知蝉腹龟肠後,更寄蜂房螘穴中。
学俭久判羹不糁,惮烦惟欲寐无聪。积书充栋元无用,聊复吟哦答候虫。


哭 季 长

岷山剡曲各天涯,死籍前时偶脱遗。三径就荒俱已老,一樽相属永无期。
寝门哀恸今何及?泉壤从游後不疑。邂逅子孙能记此,交情应似两翁时。

我荷锄时君赐环,君归我复造清班,无由促席暂握手,每得寄声聊解颜。
造物不令成老伴,著书犹喜在名山。半年仅得陈蓴鲫,白首临风涕自潸。


苦  寒

冻砚时能出苦吟,浊醪亦复慰孤斟。谁知冰雪凝严侯,自是乾坤爱育心。
疠鬼尽驱人意乐,遗蝗一洗麦根深。但嫌景短妨书课,栖鸟纷纷又满林。

终日频添季子裘,经旬不上仲宣楼。摩挲酒榼虽堪喜,疏索梅花未免愁。
正苦冰生退吟笔,却思雪作润耕畴。乘除扰扰殊多事,独拥青毡觅睡休。


客  怀

客怀病思两凄凄,瘦马长靴溅雪泥。道左忽逢曾宿驿,壁间闲看旧留题。
村醅酸薄陈山果,旅饭萧条嚼冻齑。何处人间非梦境?怳然重到剑关西。

客怀耿耿向谁语,世事茫茫空自知。坚坐嬾穷牛渚怪,倦游何恨雁门踦。
眼前客共一杯酒,身後人传千首诗。报与故交当贺我,计归犹及菊花时。


阆 中 作

残年作客遍天崖,下马长亭便似家。三叠凄凉渭城曲,数枝闲澹阆中花。
襞牋授管相逢晚,理鬓熏衣一笑哗。俱是邯郸枕中梦,堕鞭不用忆京华。

挽住征衣为濯尘,阆州斋酿绝芳醇。莺花旧识非生客,山水曾游是故人。
遨乐无时冠巴蜀,语音渐正带咸秦。平生剩有寻梅债,作意城南看小春。


老  健

才智不足狂有余,此身老健更谁如?齿牢尚可决乾肉,目了未妨观细书。
不怪模棱嗤了了,但惊紾臂劝徐徐。晓看瓜垄初牵蔓,一笑呼儿勿废鉏。

年垂九十身犹健,竹屋荆扉不厌低。挈榼自沽深巷酒,拥衾遥听别村鸡。
家添豚栅还堪赋,路认牛栏每不迷。惟恨穷秋开霁少,晚来小雨又成泥。


老甚自咏

残年真欲数期颐,一事无营饱即嬉。身入儿童斗草社,心如太古结绳时。
腾腾不许诸人会,兀兀从嘲老子痴。亦莫城中买盐酪,菜羹有味淡方知。

羡生常笑古人痴,俛仰那知迫耄期。镜里鬓无添白处,尊前颜有暂丹时。
客瞠终岁常称疾,儿讶经旬嬾赋诗。枉却愁过强健日,身闲何往不熙熙?


林间书意

三三两两市船回,水际柴门尚未开。垂绿笋梢风正恶,弄黄梅子雨初来。
红螺杯小倾花露,紫玉池深贮麝煤。领取林间闲富贵,向来误计伴邹枚。

小山草木一窗秋,团扇江山万里愁。不读狐书真僻学,未登鬼籙且闲游。
少随官牒嗟无策,晚脱朝衫喜自由。半岭啸声惊阮籍,要知天下有高流。


林亭书事

吏退林亭夏日长,乌纱白紵自生凉。遶檐密叶帷三面,覆水青萍锦一方。
约束蛮僮收药富,催呼稚子晒书忙。平日幽事还拈起,未觉巴山异故乡。

期会文书日日忙,偷闲聊得卧方床。花藏密叶多时在,风度疏帘特地凉。
野艇空怀菱蔓滑,冰盆谁弄藕丝长?角声唤觉东归梦,十里平湖一草堂。


流  年

冉冉流年迫耄期,心情渐减旧儿嬉。唾壼尘尾已从省,茶灶笔床犹自随。
昨日客招东浦钓,今朝僧约北轩棋。敢将轻健夸邻里,一笑元知要及时。

流年及耄敢前期,浮世如沤只自知。多贮闲愁持抵酒,剩游好景拟供诗。
海东药到宽衰疾,岷下书稀怆别离。约束春盘莫草草,又当梅发两京时。


旅  游

壮志蹉跎雪满头,久将余日付沧洲。闲云不入老人梦,邻笛似知孤客愁。
小筑聊须傍兰渚,片帆那复到梓楼?生涯草草真堪笑,三十年来一破裘。

本自无心落市朝,不妨随处狎渔樵。螺青点出暮山色,石绿染成春浦潮。
县驿下时人语闹,寺楼倚处客魂消。流年不贷君知否?素扇圃圃又可摇。


落  魄

落魄东吴莫笑侬,今年要不负春风。闲愁掷向乾坤外,永日移来歌吹中。
酒浪欲争湖水绿,花光却妒舞衫红。公卿忧责如山重,肯信人间有放翁!

落魄江湖七十翁,欲持一笑与谁同?萧萧雪鬓难藏老,寂寂蓬门可讳穷?
好句尚来欹枕处,壮心时在倚楼中。无涯毁誉何劳诘,骨朽人间论自公。


梦  蜀

梦饮成都好事家,新妆执乐雁行斜。赬肩郫县千筒酒,照眼彭州百驮花。
醉帽倾欹歌未阕,罚觥潋灩笑方哗。霜钟唤觉晨窗白,自怪无端一念差。

自计前生定蜀人,锦官来往九经春。堆盘丙穴鱼腴美,下箸峨眉栮脯珍。
联骑隽游非复昔,数编残稿尚如新。最怜栩栩西窗梦,路入青衣不问津。


梦至成都怅然有作

春风小陌锦城西,翠箔珠帘客意迷。下尽牙筹闲纵博,刻残画烛戏分题。
紫氍毹暖帐中醉,红叱拨骄花外嘶。孤梦凄凉身万里,令人憎杀五更鸡。

宦途元不羡飞腾,锦里豪华压五陵。红袖引行游玉局,华灯围坐醉金绳。
阶前汗血洮河马,架上霜毛海国鹰。世事转头谁料得,一官南去冷如冰。


明日复雨排闷

湖上孤村冷欲冰,更堪衰与病相乘!梦回点滴檐间雨,心折青荧帐外灯。
虽有数椽常似客,仅存一肉未成僧。披衣偶取南华读,打破愁城喜不胜。

此老在家如出家,蒲团趺坐读南华。湿云不散雁呼伴,幽室无声灯坠花。
心法先当破窠窟,世缘最忌养萌芽。行年七十方知悔,万事无涯生有涯。


暮秋遣兴

改尽朱颜白尽头,杜门亦复弊貂裘。断鸿影外玉关月,病骥嘶中青海秋。
孤坐向空书咄咄,闲吟随处送悠悠。如虹壮气终难豁,安得云涛万里舟!

平生南地惯羁游,放浪常同不系舟。鼍作夜风经沌口,鹳鸣秋雨宿杭头。
方倾意气轻秦侠,俄困悲伤类楚囚。买屋数间聊作戏,岂知真用作菟裘。


南窗睡起

梦中忘却在天涯,一似当年锦里时。狂倚宝筝歌白紵,醉移银烛写乌丝。
酒来郫县香初压,花送彭州露尚滋。起坐南窗成绝叹,玉楼乾鹊误归期。

昼漏迢迢暑气清,不妨小倦带余酲。梦从陇客声中断,愁向湘屏曲处生。
风度帘旌红浪颭,窗明香岫碧云横。闲情赋罢凭谁寄?怅望壶天白玉京。


南园观梅

幽径疏篱洗世尘,眼明见此数枝新。横斜恰受三更月,璀璨先回万物春。
洛浦淩波矜绝态,缑山骑鹤想前身。放翁著句烦君记,画在生绡却未真。

小岭清陂寂寞中,绿樽岁晚与君同。高标赖有诗人识,绝艳真穷造物工。
正喜参差横夜月,又惊零落付春风。老谙世事宁多叹,身自人间一转蓬。


秋  光

小圃秋光泼眼来,老人隐几兴悠哉!翩翩蝴蝶成双过,两两蜀葵相背开。
雨足疏篱引荒蔓,人稀幽径长新苔。贫家灶冷炊烟晚,待得邻翁卖药回。

年年最爱秋光好,病起逢秋合赋诗。丛菊渐黄人醉後,孤灯初暗雨来时。
旧书细读犹多味,老态相寻似有期。早信为农胜觅禄,一生虚作虎头痴。


秋获後即事

多稼如云接百城,村村鼓乐赛西成。顿宽公赋私逋责,一洗儿啼妇叹声。
社酒粥醲供晚酌,秋菰玉洁芼晨烹。放翁醉饱摩便腹,自炙亮瓯试雪坑。

秋获春耕力尚余,雨中襏襫种寒蔬。筑居正可茨生草,出市何妨借蹇驴。
老境朝晡数匙饭,腐儒生死一编书。敲门忽有岷山使,惭愧交情未作疏。


秋日村舍

会稽城南古大泽,霜晴水落烟波迮。寒风萧萧凋榉柳,暖日晖晖秀荞麦。
传闻新诏募新军,复道公车纳群策。忠诚所感金石开,勉建功名垂竹帛。

川云惨惨欲成雨,宿麦苍苍初覆土。芋肥一本可专车,蟹壮两螫能敌虎。
村村婚嫁花簇檐,庙庙祷祠神降语。儿孙力稼供赋租,千年万年报明主。


秋日怀东湖

小阁东头罨画池,秋来长是忆幽期。身如巢燕临归日,心似堂僧欲动时。
病思羁怀惟付酒,西风落日更催诗。故知岁暮常多感,不独当年宋玉悲。

罨画池边小钓矶,垂竿几度到斜晖,青苹叶动知鱼过,朱阁帘开看燕归。
岁晚官身空自闵,途穷世事巧相违。边州客少巴歌陋,谁与愁城略解围?


秋晚书感

丘冢相望故旧空,放翁犹复寄沤中。少眠危坐待窗白,得酒细倾生颊红。
虽媿蛟龙起云雨,尚胜鱼鸟困池笼。秋来莫道无游兴,野渡村桥处处通。

牺象初心岂愿才,沟中虽断不须哀。吾生自信云舒卷,客态谁论燕去来?
夕露正看沾草棘,晨霜已见落楸槐。耄年闭户真无憾,葑火更阑熟芋魁。


秋晚书懹

七泽三巴日月长,即今万事付茫茫。结庐穷僻新知少,属疾沉绵旧学荒。
中夜饭牛初上阪,千年化鹤复还乡。自怜尚觉身为累,剩蓄荆薪待雪霜。

颓然兀兀复腾腾,万事惟除死未曾。无奈喜欢闲弄水,不胜顽健远寻僧。
唤船野岸横斜渡,问路云山曲折登。却笑吾儿多事在,夜分未灭读书灯。


秋  望

千里郊原俯莽苍,三江烟水接微茫。横林虫镂无全叶,新雁风惊有断行。
神禹祠庭遗剑佩,先秦金石古文章。一尊莫恨盘餐薄,终胜登楼忆故乡。

快哉一雨洗浮麈,却喜郊原霁色匀。野火已亡秦相篆,江涛犹托伍胥神。
登临顿觉清秋早,流落空悲白发新。东望思陵郁葱里,老民犹及见时巡。


秋夜斋中

木落烟深江上村,暮秋萧瑟不堪论。雁如著意频惊枕,月似知愁故入门。
营道数峰新石友,广陵一曲古桐孙。亦知长物终安取,聊与儿曹洗睡昏。

残年冉冉返丘园,败屋萧萧长子孙。久悔文辞妨大学,偶因忧患得玄门。
扶持後死知天幸,容养无能荷国恩。急雨打窗秋又晚,旋挑野菜助盘餐。


秋雨书感

新舂赤米摘青蔬,一饱从来不愿余。门外久无温卷客,架中宁有热官书?
浊醪未废时时啜,短发犹须日日梳。自笑少年风味在,满川烟雨正愁予!

晨起开门雪满簪,东岗一径得幽寻。断云残雨岁华晚,丹实碧花秋意深。
林下已悲身老病,人间犹与俗浮沉。床头小瓮今朝熟,又唤邻翁共浅斟。


三月十六日至柯桥迎子布东还

江国常年秋雁飞,吾儿远客寄书稀。道途一见相持泣,邻曲聚观同载归。
草草杯盘更起舞,匆匆刀尺旋裁衣。从今父子茅檐下,回首人间万事非。

我似伤禽带箭飞,更怜汝作雁行稀。异时恐抱终身恨,此日宁知徒步归。
万里外应劳远梦,三年前已挂朝衣。断编蠹简相从老,绝念功名亦丈非。


山居戏题

海山缥缈斸云痀,扫地焚香悦性灵。嫩白半瓯尝日铸,硬黄一卷学兰亭。
衰颜冉冉临清镜,华发萧萧倚素屏。尊酒不空身见在,莫争天上少微星。

病起清羸不自持,年光都上鬓边丝。昏昏雨细梅黄後,漫漫秧青水满时。
曲几方床娱永日,矮冠高屐骇群儿。客来莫笑狂颠甚,此处那容世俗知。


山行赠野叟

垂白衰翁住道边,突间犹喜续炊烟。壁如龟筴难占卜,瓦似鱼鳞不接连。
幼学及时儿识字,官租先众吏无权。与君俱长宣和日,握手相看一怅然!

莫笑孤村生理微,茅茨烟火自相依。客来旋扫青苔榻,日在先关白版扉。
妇女忧蚕租叶去,儿童耘麦荷鉏归。散人世袭江湖号,剩欲溪头借钓矶。


山园晚兴

病骨初轻野兴浓,闲扶拄杖夕阳中。草枯陂泽涓涓水,木落园林淅淅风。
杨子凄凉老天禄,马周憔悴客新丰。壮心未与朱颜改,一笑凭高送断鸿。

传杯谁与豁幽悰?霜晚黄花未满丛。过雁一声寒霭外,短篱数掩夕阳中。
易虽病里犹能读,诗到愁边始欲工。惟有功名真已矣,嬾将华发对青铜。


上  元

细细香尘暗六街,鱼鳞浅碧暮云开。新妆褰幕全身见,误马随车一笑回。
酒酽顿忘风力峭,夜长犹恨漏声催。京华旧侣雕零尽,短鬓成丝心未灰。

病起衰颜非昔红,偷闲聊与少年同。一规寒玉挂楼角,千点华星来坐中。
久戍遗民虽困弊,承平旧镇尚繁雄。归时瘦马崔嵬影,定有游人笑此翁。


烧  香

宝熏清夜起氤氲,寂寂中庭伴月痕。小斮海沉非弄水,旋开山麝取当门。
蜜房割处春方半,花露收时日未暾。安得故人同晤语,一灯相对看云屯?

茹芝却粒世无方,随时江湖每自伤。千里一身凫泛泛,十年万事海茫茫。
春来乡梦凭谁说,归去君恩未敢忘。一寸丹心幸无愧,庭空月白夜烧香。


舍北行饭

饭饱逍遥信所之,芡塘蔬圃遍游嬉。梧楸凋落风高後,瓜瓠轮囷雨足时。
犬喜人归迎野路,鹊营巢稳占低枝。晚来嬾复呼童子,自掩柴门上扊?。

蔓络疏篱草满塘,饱嬉聊复步斜阳。一霜骤变千林色,两犊新犁百亩荒。
野寺僧残尚钟鼓,官堤舟过见帆樯。归来笑补空囊课,寒日谁知亦自长。


舍北行饭书触目

晚餐初泼一瓯茶,曳杖闲行兴未涯。烟树参差墨浓淡,风鸦零乱字横斜。
夕阳偏傍平桥路,寒蝶犹依晚菊花。堪笑衰翁耐荒寂,短衣沾露未还家。

落雁昏鸦集远洲,青林红树拥平畴。意行舍北三叉路,闲看桥西一片秋。
小妇破烟撑去艇,丫童棋笛唤归牛。形容野景无余思,自怪痴顽不解愁。


社  饮

东作初占嗣岁宜,蚕官又近乞灵时。倾家酿酒无遗力,倒社迎神尽及期。
先醉後醒惊老惫,路长足蹇叹归迟。西村渐过新塘近,宿鸟归飞已满枝。

世上升沉一辘轳,古来成败几樗蒱?试看大醉称贤相,始信常醒是鄙夫。
起舞非无垂白伴,暮归仍有枕髦扶。即今不乏丹青手,谁画三山社饮图?


射的山观梅

射的山前雨垫巾,篱边初见一枝新。照溪尽洗骄春意,倚竹真成绝代人。
餐玉元知非火食,化衣应笑走京尘。即今画史无名手,试把清诗当写真。

凌厉冰霜节愈坚,人间乃有此臞仙。坐收国士无双价,独立东皇太一前。
此去幽寻应尽日,向来别恨动经年。花中竟是谁流辈?欲许芳兰恐未然。


身  世

身世飘然似断云,时人误许与斯文。旋偿碑债动千里,强理诗情无一分。
子美旧悲残酒炙,幼安今老白襦裙。余生自喜浑无事,清夜铜炉炷宝熏。

身世浮沉等一沤,卧看校尉例封侯。青灯微火药铛夜,淡月凄风衣杵秋。
醉里不辞嘲兀兀,吟边时得寄悠悠。即今老眼无开处,又向城南倚寺楼。


石帆山下

久矣移家住鹿门,偶然信脚到桃源。尚嫌名挂东林社,那问尘生北海樽。
才尽极知诗草草,睡多常觉气昏昏。旧闻福地多灵药,安得高人与细论?

石帆山下古苔矶,回首人间万事非。能饮上池何患死,不营尺宅欲安归?
寒龟瑟缩搘床老,倦鹤翩迁带箭飞。堪笑年来殊省事,就凭樵女绽春衣。


石帆夏日

石帆山下雨冥冥,闲岸纱巾憩草亭。单复篝衣时脱著,甜酸园果半黄青。
鳏鱼无队依蒲藻,病鹤长鸣铩翅翎。自笑若为消永日,异书新录相牛经。

短棹飘然信所之,茶园渔市到无时。风从苹末萧萧起,月过花阴故故迟。
蓴菜煮羹吴旧俗,竹枝度曲楚遗辞。颇闻颈里杨梅熟,邻曲相招莫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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