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亚
在这之前,母亲一直不会打电话,一是她懒,二是她笨。而她的懒和笨在我看来,完全是她太依赖父亲。她总是在想她的女儿时,就让父亲拨通电话,然后她才接过听筒来说话 。
曾经几次三翻我和妹妹耐心地教她怎么拨号,教了几次,她突然将话筒一扔,像个老小孩一样不耐烦地嚷嚷:老了老了,学不会学不会!为这,我和妹妹只好恶劣地取笑她。
可是这一次对女儿满腔的爱将他折腾会了。
那几天,因为跟家明闹别扭,我一气之下背着包独自去凤凰古城了。几天下来,赌气没给家里一点消息,直到回来的路上一开手机,竟意外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劈头就问,哽咽不成声地:“亚,你哪去了啊?急死人了。”
我心里突然有点烦,烦家明不该把我们吵架的事跟母亲说,因此嚷到:“妈,你也真是的,我不就是旅游了几天,值得你哭成这样?”
母亲一听,忽然鼻子吸得更阻塞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半晌,母亲继续抽着鼻子,说:“那天家明打电话,问我你回来没有,才知道你们吵架了。去了哪儿,你要说一声啊?”
母亲说时,揩鼻子的声音接连传过来。我能想象,母亲那粘满泪水的、皱纹交横的、一踏糊涂的脸的样子。
“凤凰”。我的声音柔软了下来。
母亲显然并不知道凤凰是一只鸟还是一个地名,她一时不再说话。顿挫间,我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母亲到:“妈,你怎么会打电话了?”
只听母亲在电话那端突然涩然一笑,随后便嘀嘀咕咕地说开了。
原来,那天家明打电话到家里时,正巧那几天父亲不在家。母亲得不到我的消息,她望着电话机,气恼地责怪自己太笨了,连个电话也不会打。她一边责骂自己,一边坐下来试打了好多次。她总是弄不清下面那几个键要怎么按。这么简单的事,母亲竟然折腾出了一身汗。终于打通我家里的电话时,一听到家明的声音,她激动得像个孩子一样语无伦次。她又急急地打我的手机,却不知道前面要加“0”,没办法,他又打电话问家明。
可是我的手机是关机的,母亲打了也等于白打,反令她更着急。
母亲说,那几天她正好在花生地里薅草,可是几乎每隔半小时,她便从地里爬起来,风急火燎地进屋给我打电话。然后沮丧地又回地里,一边薅草,一边胡思乱想。地里的草是被母亲薅掉了,可是她心里担心着我,因而焦急和不安的野草硬是滋滋地生出一大片。
“唉,还是自己会打电话的好。想什么时候打就能打。”母亲最后叹了口气,又说:“你早点回家啊,我忙着呢。”
随后母亲挂掉电话。我望着车窗外海洋般绿树浓荫的春天,突然鼻子一酸。母亲对女儿的这份爱就像她心上的一只浮水漂,当她的女儿幸福安康时,浮水漂便会平静地搁在她心上;而一有风吹草动,她心上的那只浮水漂便会动荡不安,沉浮不定,或噗噗地往下沉,直到她看到她的孩子安然无恙,那只浮水漂才又恢复到原来的平静。
真是惭愧啊,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让母亲这样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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