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夏天，第一次出国，第一次独自一人出国，是去韩国，目的地大邱，去大邱一家NGO做一个多月的营地导师。
在学校上了几周韩语课，揣着一本中韩字典，背着行囊拉着行李箱就出发了。先从家里搭船到香港机场，从香港机场飞到首尔仁川机场，再从首尔坐火车到大邱。出境上船的时候，爸妈送到海关闸口。我冲玻璃门外的爸妈笑着挥挥手，潇洒地转身过关，心里却突然涌出一丝不舍和不安，当然还有几分中二少年扬帆远航找寻星辰大海的壮烈感。
辗转到首尔已是晕头转向。入境海关的大妈看过的我护照后特意用中文跟我说了句欢迎 (其实我没听懂，猜测是)，反复确认了几次我是一个人之后一脸担心，终究是放行了。
在首尔吃了一餐石锅饭和一顿炸鸡宵夜，第二天就搭上了去大邱的火车。
釜山的海滩
在大邱，住在寄宿家庭彩霞姐家。彩霞姐也在NGO工作，圆脸，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半长的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小丸子。彩霞姐夫是一名记者，国字脸，身材高大，平时在首尔工作，周末才回家。彩霞奶奶，圆圆润润，满脸慈祥的皱纹。家里还有六岁的小弟弟，八岁的小妹妹，活泼地像两只小麻雀。
彩霞姐把我捡上车带回家。看起来比我还害羞，一路上都害羞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只一直咧嘴笑着，笑得脸颊红扑扑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彩霞姐不太会讲英语，以后的日子我们就靠着三分英语三分韩语三分手语绘画愉快而畅通地交流着。后来我才知道，为了准备迎接我，彩霞姐在我到之前去上了一个月的英语课；我在韩国的期间，她每天都把当天想讲没讲出来的东西写下来，晚上回去查电脑翻译成英语记下来。
彩霞奶奶喜欢腌制各种酱料泡菜，每天精心准备料理，有时也带大家在院子里烤肉用各种菜叶裹着吃，还教我做紫菜包饭和韩国饺子。有天下午，阳光甚好，奶奶摘了院子里的风仙花细细磨了，给小妹妹和我染指甲，染完用小纱巾包好过一晚拆开，指甲上亮亮的橘红色。和妹妹并排站着摊开手给奶奶和彩霞姐看。彩霞姐比划着说，好好保护指甲，等到初雪的时候如果颜色还没掉，真命天子就会来找你了。我说怎么办呀香港不下雪的。奶奶听了彩霞姐转述，乐呵呵地拉着我说那就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里吧。
小弟弟和小妹妹见到我，大约是跟嘉丽得到了她的胡桃夹子一样，好奇又兴奋。语言不通，便一张一张地画着画问东问西，“问”了厚厚一叠画。每天早上小妹妹会带着家里的小狗来楼上看我起床没；每天晚上小弟弟会护送我上楼，道过晚安他再下楼回房间睡觉，后面跟着摇着尾巴的小狗，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骑士领着他的马。有段时间，小妹妹每天都会带一批小伙伴回家来参观“外国姐姐”。
烤肉
早餐是一个重要的家庭时间。很丰盛，各种泡菜，酱牛肉，伴豆芽，海带汤，豆子饭，用一个个精致的小碗小碟子盛着，密密麻麻在小餐几上摆成一片；大家围着小几席地而坐，小弟弟小妹妹挥着细长细长的韩式调羹筷子争争抢抢，大人们热闹地讲着吃着，奶奶只静静地吃着笑着看着大伙，满屋都是家的味道。
另一个重要的家庭时间是晚饭后的茶话会。切一盘水果，摆碟茶点，沏一壶清茶，电视上播着韩剧，一家老小围坐在榻榻米上，小朋友翻小人书扯张纸涂鸦，大人看着电视聊着天，一晚上就过去了。
另，韩国人真的好喜欢看韩剧。
茶杯与茶壶
我的工作是营地导师，也就是带着一群小朋友出去玩，通常是两日一夜营。
最小的营是给幼儿园小朋友的。把一群软萌软萌的四五岁小娃娃分成几个组，每组十来个娃娃加两三个导师，带去郊野公园。到了郊野公园营地(考虑到小朋友们的年纪，所以会选条件比较好的营地)，把小朋友们安顿好，通常是一组一个大房间，小朋友们分好储物柜存放自己的行李，再在导师和营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铺出个大通铺晚上睡觉用。大房间也是小朋友们玩游戏、唱歌、跳舞、学折纸、画画的场所。
晚饭在营地食堂吃，小小的娃娃一个跟一个排着队端着食盆，等分完食物就一个跟一个迈着小短腿找位置坐下，乖乖吃光光，再迈着小短腿把食盆送到回收处。
趁着小朋友们吃饭，大朋友们在公园空地布置晚上的篝火晚会。灯光，音响，最重要的是空地中间大大的一堆篝火，和埋在篝火堆下面土里用锡纸包好的红薯土豆玉米。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小朋友们排着队过来了，围着篝火一圈，兴奋地跟着音乐蹦蹦跳跳，导师们带着做游戏。到晚会尾声，按大朋友们的事前埋伏，空地不远处会突然放起烟花，小朋友们开心地哇哇大叫。最后把火堆下面煨得软糯的各种美食挖出来，回房间分给小朋友们吃，他们就在香香甜甜的味道中进入了梦想。
而后导师大朋友们便聚在一起，开会总结今天计划明天，然后开始夜生活——炸鸡啤酒大餐。
大部分营面对十岁上下的孩子们，这种营的活动就比较丰富了。有带孩子们去滩涂玩泥巴的，一只只小泥猴玩得全身黑乎乎只露出两只眼睛，晚上洗澡澡堂地面一层厚厚的泥；有的带孩子们去河道划小艇摸小鱼，晒得一个个跟小泥鳅一样，到了晚上上水吃饭全部累得话都说不出来；有的带孩子们进森林野外探索和游山水，山水很冷，但是孩子们扑通扑通跳下水也玩得不亦乐乎。最怕就是某个小朋友从树丛草间找到肥肥大大的毛毛虫，用树枝挑着邀功一样过来给我看，我只能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满面笑容地回应。
带营之余，彩霞姐和其他NGO的同事们费尽心思给我安排了很多活动。怕我语言不通孤独，介绍了留美归来的阿姨、澳洲来的英语老师给我认识陪我说话；怕我闷，找了他们朋友的同龄小孩陪我出去玩，去游乐场，去博物馆，去逛街；带我去听话剧，虽然听不懂；送我去NGO在其它城市的分部参观；不想去总部闷闷的例行月会，上上下下帮我瞒着说我带活动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大家买了一大箱的饼干糖果紫菜鱿鱼丝，硬要我带上......
跨年夜釜山海滩的烟花
今年元旦再游韩国，火车途径大邱。想了好久，终是没有下车看看。
七年了，这样那样的原因，大部分人都失去了联系；少数在脸书上依然互相关注着，大多情况就是看看近况点点赞。
大部份人只是生命旅程中的过客，匆匆进入你的生活，陪你走一段，而后又离开，渐渐远去直到背影也消失不见。分别固然伤感，但他们所带来的美好的回忆一直都在，那份甜蜜一直都在。
惟愿故人安，别来无恙。
冬夜 摄于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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