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  舒  公  传

班  固

董仲舒，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对既毕，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义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问仲舒曰：“越王勾践与大夫泄庸钟蠡谋伐吴，遂灭之。孔子称殷有三仁，寡人亦以为越有三仁。桓公决疑于管仲，寡人决疑于君”。舒对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对。闻昔者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柳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于我哉！见问耳，且犹羞之，况设诈以伐吴乎？’由此言之，越本无一仁人。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霸，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苟为诈而巳，故不足称于大君子之门也。五霸比于他诸侯为贤，其比三王犹碔石失与美玉也。”王曰：“善”。仲舒治国，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之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先是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灾，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稿未上，主父偃侯仲舒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上召问诸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各大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遂不敢复言灾异。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宏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宏希世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宏为从谀，宏嫉之。胶西王亦上兄也，尤纵恣，数害吏二千石。宏乃言于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闻仲舒大儒，善待之。”仲舒恐久获罪，病免。凡相两国，辄事骄王，正身以率下，数上疏谏争，教令国中所居而治。及去位归居，终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年老以寿终于家。家徙茂陵，子及孙以学至大官。仲舒所著，皆明经术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繁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万余言，皆传于后世。掇其功及当世施朝廷者著于篇。

赞曰：江都一老相，道谊结主知，三策辉青史，汉室赖维持。

公墓在长安，人思其德，过者下马，人谓之下马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