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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迎春:走不出命运困局的公府千金

《红楼梦》写尽了天下女儿的各种姿态。黛玉的多愁善感,宝钗的乖巧大气,湘云的风流英气,探春的年少老成。虽然中这些女儿最后都不如意,但相比于其他人,我最同情迎春。

一、安逸的公府千金

作为荣国公贾赦的女儿,迎春按理说在贾府过得很舒服。可是熟悉《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迎春被称为“懦小姐”。其实一开始读书的时候,我和邢夫人一样的“好奇”。

我想天下的事也难较定,你是大老爷跟前人养的,这里探丫头也是二老爷跟前人养的,出身一样。如今你娘死了,从前看来你两个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反不及他一半!谁知竟不然,这可不是异事。

同样的出身,却造就了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探春虽然也是庶出,可她从小在王夫人贾母跟前,不能说是备受宠爱,但好歹开阔了自己的见识,培养了自己的情操。这才有了后来三丫头管家这样的桥段。

探春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知道自己不能回到那个“龌龊而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所以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这才成就了如今的“玫瑰花”。可是呢,迎春的“原生家庭”,从表面看其实很“和谐”。继母邢夫人虽然刻薄,但并没有虐待自己。父亲是一等将军,哥哥嫂子是荣国府的管家,这样安逸的生活,在当时恐怕没几个人更享有。

宝钗为了那个不成事的哥哥,流了多少眼泪。湘云在叔叔家作活,又熬过了多少个夜晚。其实迎春的内心,也有着一些伤心事。早早死了娘,父亲贾赦又是个不着调的人。家庭的温暖对于她来说,则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哥哥贾琏同样如此,但贾琏好歹是个男人,外面的花花世界,多少会麻痹贾琏那块痛处。迎春一个女儿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小母亲早逝和父亲冷漠带来的痛苦,这个弱女子该如何化解?

面对困难,当我们看到有人像探春那样逆流而上时,就注定会有人像迎春这样随波逐流。诚然,做英雄是很光鲜,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英雄,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做英雄。这东西一看秉性,二是悟性。

没准迎春天生就是内向的,而探春天生就是外向的。再加上三丫头从小在权力的中心处长大,看到了掌握权力的强大,对于自己的原生家庭,难免会有所落差,所以她才会“抛弃”亲情,遍体鳞伤地往前爬。

可是迎春呢,虽然没有明说,但关于她的故事,永远都很平静。没有爱惹事的生母和兄弟,继母的“和顺”是出了名的,父亲贾赦虽然混账,但是外面的风言风语,闺阁里的迎春是不知道的。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她,似乎对现在的生活比较满意,没有必要就争那些是是非非。至于童年的伤感,既然没有办法解决,索性就不去想它…

但是麻烦,不管你想与不想,该来的都会来。

二、丢失的累丝金凤

迎春低头弄衣带,半晌答道:“我说他两次,他不听,也叫我没法儿。况因他是妈妈,只有他说我的,没有我说他的。

面对偷拿自己首饰去赌博的奶妈,迎春的表现的确有点懦弱。宝玉的奶妈李嬷嬷,不过喝了宝玉一杯茶,就让宝玉气得要赶她。可为什么迎春如此怕自己的奶妈呢?

结合她的童年来看,迎春自幼丧母,邢夫人和贾赦也不曾给过她关爱。也许陪伴她最多的就是这个奶妈了,童年的生活对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也许就是因为父母在迎春童年的“缺席”,导致了她对奶妈如此的依恋。

我甚至还想过,之前邢夫人说迎春的亲娘比赵姨娘强十倍,那按理说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这个奶娘能做到大观园赌博的“庄头”,想必也是有手段的。没准迎春就是在这个奶妈身上,找到了当年母亲的影子。

这个想法并非我的主观臆断,因为迎春的哥哥贾琏,对他的奶妈赵嬷嬷,同样也是毕恭毕敬。从“元妃省亲”那回赵嬷嬷和凤姐聊天可以看出,小两口经常和赵嬷嬷拉家常。就是因为贾琏兄妹童年的不幸,才导致了他们对乳母的这般依恋。

可惜这种依恋只是单方面的,迎春奶妈一家并没有感激自己,反而处处和她耍心机。赵嬷嬷在和贾琏夫妻唠嗑时,面对凤姐调侃贾琏,赵嬷嬷尚且知道维护他的脸面。迎春的奶妈在赌博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想到万一事发,自己姑娘的处境。

邢夫人道:“胡说。你不好了,他原该说;如今他犯了法,你就该拿出姑娘的身分来。他不依,你就回我去才是。如今直等外人共知,这可是什么意思!再者,只他去放头儿,还只怕他的花言巧语和你借贷些簪环衣裳做本钱。你这心活面软,未必不周济他些。若被他骗了去,我是一个钱没有的,看你明日怎么过节?

奶妈没良心是一方面,迎春的懦弱更是重要的原因。因为懦弱,使得她无法管治下人。因为懦弱,使下人们做坏事也有恃无恐。因为懦弱,当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也不声张。邢夫人苛责迎春的话虽然有点难听,但是话粗理不粗。可惜迎春,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从奶妈儿媳妇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

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奶奶不仗着主子哥儿姐儿得些便宜,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给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时常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

这是王柱儿媳妇(迎春奶妈的儿媳妇)在迎春不给自己婆婆求情的情况下所说的话,这哪里像奴才和主子说的。刁蛮如晴雯,在宝玉跟前大部分时间还是规矩的。这个媳妇胆敢和迎春这么说话,没准就像小丫头绣橘说的,“你不知我们这屋里是没礼的,谁爱来就来”。

其实如果在下人第一次无礼的时候,迎春及时制止,也许情况就不会成现在这样。第一次忍了,第二次怂了,第三次自己都有点害怕了。虽然这样的欺负并没有造成什么人身伤害,可堂堂的公府千金,竟然被几个下人欺负,我心想迎春自己也不是个滋味。

毕竟奶妈偷的不是别的,是迎春的攒珠累丝金凤。首饰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上辈子的闺蜜。一听名字,就知道这件首饰的精美。面对奶妈的偷窃,迎春内心难道真的毫无波澜吗?正是经历了太多这些事情,让这个姑娘真的成了“木头”,开始不再说话。

如今我有个主意:我竟走到二奶奶房里将此事回了他,或他着人去要,或他省事拿几吊钱来替他赔补。如何?”迎春忙道:“罢,罢,罢,省些事罢。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事。”绣桔道:“姑娘怎么这样软弱。都要省起事来,将来连姑娘还骗了去呢,我竟去的是。”说着便走。迎春便不言语,只好由他。

绣橘的一番话,加上后来探春的建议,都是很合理的。虽然无法彻底改变迎春的命运,但是多少会缓解一些眼前的困境。可惜深谙丛林法则的她们,是无法说服迎春这只小白羊的。

三、真实的内心世界

迎春喜欢下棋,虽然书里没有说下的有多好,但是从探春擅书,惜春擅画可以类比出迎春的棋艺还是不凡的。看来迎春也并不是真正的“二木头”,她的内心,也是无比细腻的。

这个世界上就有这么一些人,不争不抢,也不是太在乎自己的利益是否被损害,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为什么?因为他们有自己内心的小世界,并且沉迷于此,反而对自己现实中的生活质量不是很看重。这样的人,现在有很多,并且过得很好。

那是因为现代社会有足够的资源建立属于他们的保护伞,让他们衣食无忧,可以心无旁骛地思考,研究,在迎春所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大概是没有的。何况就算有,不过是统治者的“宠物”,没什么意思。

大观园的诗社,她只是匆匆过客。怡红院的夜宴,更没有她的名字。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在别人看来,她是默默无闻,可有可无的。但是在迎春自己的世界里,世界是那么的美好,人与人之间是那样的真诚……虽然说人要现实一点,但是如果现实对自己太过冷漠,倒不如躲在自己的内心里,毕竟自己的心,永远不会说谎。

正是,多少男人衣租食税,及至事到临头,尚且如此。况且‘太上’说的好,救人急难,最阴骘事。我虽不能救人,何苦来白白去和人结怨结仇,作那样无益有损的事呢?

也许是看了太多遍《太上感应篇》,让迎春明白了无为而治吧。就像她自己说的,多少男人都无法独善其身,她一个弱女子在那个时代又能如何呢。强如探春,最后不过是“千里东风一梦遥”,豪如湘云,还不是“湘江水逝楚云飞”。迎春这只小白羊,别说暴风雨,就是一声闷雷,她也许就遭殃了。

终于有一天,迎春失去了贾府的保护,被父亲“卖到”孙家做妻子。这里对于迎春来说,就是地狱。以前她的处世哲学在贾府尚可自保,可在孙绍祖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迎春也许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坏人往往是惯出来的,你越是退缩,他就越欺负你。

关于迎春的结局,似乎是《红楼梦》人物中最没有争议的一个,被孙绍祖虐待而死。虽然书里没有明写,但是在前八十回,我们还是看到了迎春的处境。

可能迎春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在这时,她说了一句令人心疼的话。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

一向老实木讷的迎春,竟然说自己不信命。一开始好奇这话竟然是迎春说的,但仔细想想,也许在迎春内心的那个世界里,她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就像那年秋天在大观园里,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的少女,是如此的温暖……

作者:赵宝玉,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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