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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湘人文 | 半圣曾国藩

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这成为后人评判圣人的标准,即圣人必须品德高尚、举世认同,立下不朽之功、创千秋大业,有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个人学术理论。

国学大师梁启超先生据此提出中国历史上有两个半圣人,一个是孔子,一个是王阳明,半个是曾国藩(其后也有人将诸葛亮加入其中,而成三个半圣人之说)。

孔子:南宋大儒朱熹言: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这简简单单十个字就把孔子的作用、价值和贡献展现得淋漓尽致。孔子生活在“礼崩乐坏”的时代,周王朝建立起来的“礼乐文化”支离破碎,文化教育被贵族阶层垄断,迫切需要一种新的道德秩序和价值体系,来推动社会的文明发展。孔子适时出现,创立“儒学”,周游列国十四年、开办私学,广收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把文明的火种撒播在神州大地;孔子弟子将其言行语录和思想整理而成的儒家经典《论语。孔子儒家思想对中国和世界都有深远的影响,被后人尊为儒家始祖和“至圣先师”“万世师表”。

王阳明:一生俯首拜阳明。王守仁,号阳明,中国明代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军事家,心学集大成者。战功卓著是王阳明一生最精彩的部分,他是明代凭军功封爵的三大文臣之一,《明史》评:“终明之世,文臣用兵制胜,未有如守仁者”;另一方面王阳明开馆授课育人无数,明史言:“守仁弟子盈天下,流传逾百年”;最让人称绝的是王阳明开创的心学,以一己之力从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程朱理学中杀出一条血路,破而后立,为儒学发展开拓了一条新的道路,终成一代儒学宗师。其著作《大学问》《王阳明全集》《传习录》等广传于世;其心学思想至今在中国、朝鲜半岛、东南亚乃至全球都有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相对于圣人孔子名正言顺、王阳明实至名归,曾国藩这位“半圣”争议颇多。作为一名湖湘子弟,今拾前人牙慧,斗胆亦从“三不朽”来叙说下曾公亦当得起这半个圣人。




曾文正公




曾国藩,字伯涵,号涤生,中国近代政治家、战略家、理学家、文学家,湘军创立者及统帅;与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并称“晚清四大名臣”,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封一等毅勇侯,谥曰文正。




立功




平定天下:1851年太平军自金田起事,出广西、过湖南、连下湖北安徽、直至占领南京建立政权,一路势如破竹,绿营军一触即溃,满清政权摇摇欲坠。曾国藩以守制之身,团练起家,创立湘军,屡败屡战,历经十一年,平定太平天国;甚至之后灭捻军、平陕甘、复新疆的淮楚两军最初班底也出自湘军。曾国藩和他的湘军平定了天下大乱,扶满清政府大厦之将倾,从事实上挽救了中国的分裂解体。

毛泽东在《致黎锦熙信》中说:“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有如彼之完满乎”伟人是真正看懂了曾国藩和那段历史。

树人荐贤:功成以开疆安民为要,而亦需能树人、能立法,能是二者,虽不拓疆、不泽民,不害其为功也。四者能成其一,则足以自怡”曾国藩一生以实际行动践行着他日记中的泽民、树人的功绩观,“以荐举人为己任,疆吏阔帅,几遍海内”。

晚清名臣李鸿章、左宗棠出自其门下不说,通过征伐太平军一役,湘军共打出总督14人、巡抚13位、提都30人,曾国藩去世之时全国总督、巡抚级别的封疆大吏中,除两广总督瑞麟、云南巡抚岑毓英外,其余人均为其门生、部属或故交。湘军把持晚清地方政坛40余年,为整个湖南下一波人才储备、崛起奠定了基础,事实上为近代湖南人提供了一次集体阶层跃升的机会。此后每一波的社会风潮中,总有湖南人挺立潮头,守旧者有左宗棠、彭玉麟、胡林翼,维新者有魏源、郭嵩焘、谭嗣同,革命者有黄兴、蔡锷、宋教仁,开国奠基者有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彭德怀……

从“无湘不成军”“中兴将相,什九湖湘”到“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再到“一群湖南人,半部近代史”,可以说百年间湖南人才的井喷和湖湘文化的鼎盛,莫不从曾国藩始。

开启洋务运动:曾国藩更是中国第一个现代化建设者,洋务运动的发起者,建造中国第一艘轮船、第一所兵工学堂,组织第一次翻译印刷西方书籍,组织第一批赴美留学生等,对中国开启现代化之路功不可没。




立德




修身:曾国藩号涤生,表示要涤尽个人私欲,是儒家理学的传人,标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对个人道德品质的要求近乎苛刻。他的修身之法,是传统文化人的精神典范,这些在他的家书和日记中处处都有体现:

不为圣贤,便为禽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德成以谨言慎行为要,而敬、恕、诚、静、勤、润六者,缺一不可”

“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

“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非必锦衣玉食,动手打人,而后谓之骄傲也。但使志得意满,毫无畏忌,开口议人短长,即是极骄傲耳。戒骄,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戒惰,则以不晏起为第一义。”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悌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

克己唯严,崇尚气节,标榜道德,身体力行,反求诸己,以德服人。曾国藩的德行获得朝野上下一致的拥戴,拥有“古今第一完人”之称。

齐家:曾国藩极为重视治家持家和子女的教育。不论是在颠沛杀伐的军旅生涯还是酬应繁杂的身居高位,他都一直坚持日记和书信与家中兄弟、子侄后辈探究解惑、传道受业。

家中无论老少男妇,总以习勤劳为第一义,谦谨为第二义。劳则不佚,谦则不傲,万善皆从此生矣”

“家中子侄须教一勤字一谦字。谦者骄之反也,勤者佚之反也。骄奢淫佚四字,惟首尾二字尤宜切戒”

“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无一不与寒士相同,庶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贵习气,则难望有成。”

“妇幼功课单后添四语云:家勤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

“中外家居之法,以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字为本,千万勿忘”

“家道之兴,全在肃、雍二字。肃者敬也,雍者和也。人丁之盛,尤以雍和

曾国藩的“和以治家、勤以持家”的治家方略被后世争相效仿,在其老家湖南双峰县至今有民谚:穷不丢书,富不丢猪,三代不读书,全家都是猪。

曾国藩治家有方,最直观体现在其子孙的优秀和家族的长盛不衰。大多数官宦之家,盛不过三代,经商之家,富不过三代。曾氏家族却代代有英才,出现了像曾纪泽、曾纪鸿、曾广均、曾广珊、曾广植、曾广铨、曾昭抡、曾昭燏、曾约农、曾宝荪、曾宪植、俞大维等一批著名的外交家、诗人、教育家、科学家,有心人统计两百余年间曾氏历十代而有成者达240多人。

忠君爱国:平定太平天国后,湘军一家独大,曾国藩是有实力反清自立、黄袍加身的。面对华北有捻军、两广有天地会、四川有彝乱、西北有回乱、新疆有外敌入侵加上英法在旁虎视眈眈,国家有崩溃解体之势,不同于历史上一般的改朝换代,正是李鸿章说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华五千年文明岌岌可危,人民急需求治,国家急需统一和稳定。立志做圣贤的曾国藩,没有被他个人和湘淮军集团的私欲蒙蔽,选择了宁受汉人的误解责骂而自翦羽翼,裁撤湘军。抛开传统“忠君”思想,曾国藩的责任担当、家国情怀,何尝不正是他的德行之本。




立言




曾国藩推崇儒家学说,讲求经世致用的实用主义,是继孔孟、朱子之后又一个儒学大师;同时他革新桐城派的文学理论,其诗歌散文冠绝道光、咸丰、同治三朝文坛,流传于世的诗文达100多篇,可谓“道德文章冠冕一代”。

曾国藩的著作和思想亦影响深远、泽被后人。台湾著名学者南怀瑾先生在他的《论语别裁》一书中谈到:清中兴名臣曾国藩有十三套学问,流传下来的只有两套,其一是《曾国藩家书》,另一套是《冰鉴》一书。

《曾国藩家书》从曾国藩现存家书1400多篇中选取435件录入的《曾国藩家书》,其中《与祖父书》14件、《与父母书》48件、《与叔父书》9件、《与弟书》249件、《教子书》115件、另附《致夫人书》、《教侄书》等7件,内容包含修身养性、为人处世、交友识人、持家教子、治军从政等,行文镇定、形式自由,于点点滴滴的真实生活中见真情、蕴良知,是一部真实又生动的生活宝鉴。

从1872年曾国藩去世,门生故吏历时五年编成《曾文正公全集》刊刻行世以来,历经1879年长沙刊行的《曾文正公家书》、梁启超编《曾国藩嘉言钞》、蔡锷编《曾胡治兵语录》再到1982年《曾国藩家书》重版,一版再版,风行于世,供不应求。除去1949至1979年(期间农民对封建皇权的挑战具有不容置疑的进步性)以外,近代没有其他作品获得如此地位和成绩。

家书在平淡家常事中蕴含真知良言,是一个思想者对世道人心的观察体验,是一个学者对读书治学的经验之谈,是一个成功者对事业的奋斗经历,更是一个胸中有着万千沟壑的大人物心灵世界的袒露。曾国藩的学识造诣和道德修养,使其成为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尊精神偶像。《曾国藩家书》兼收并蓄、博大精深,历经百年,永恒经典,既是后代从政者必读书籍,也是中国家庭教育的成功范本。

《冰鉴》是曾国藩总结自身识人、用人心得、官场感悟和自身经历而成的一部鉴人用人经典著作。曾国藩以一介儒生举兵平天下,挽狂澜于既倒,成晚清之柱石,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知人善任,善以相取人。其中荐识刘铭传一事最广为流传。淮军草创之初,曾国藩让李鸿章把淮上豪士悉数邀往一处食宿,他要亲眼辨识鱼龙。一天,曾与李不骑马、不带随从,悄入宿馆。见有一人裸腹踞坐南窗,左手执书,右手持酒,朗诵一篇,饮酒一盏,长啸绕座,还读我书,大有旁若无人之概。视其书,司马迁《史记》也。曾国藩对李鸿章说:“将来成就最大者,南窗裸腹持酒人也”那个人就是后来在台湾保卫战中闻名于世的淮军将领刘铭传,后任台湾首任巡抚。

臣与曾国藩议论时有不合,至于拔识刘松山于凡众中,信任最专,其谋国之忠,知人之明,非臣所及”左宗棠奏章言亦是曾国藩鉴人术的另一旁证。

《冰鉴》因其极强的准确性、实用性、启迪性和借鉴性,受到古往今来无数人的青睐,不少名人对曾国藩的识人之法趋之若鹜,奉若神明,该书也随之成为一部受各界人士重视的喜爱传世奇书。 

不可否认,曾国藩是特定历史文化背景下的产物,有着无可避免的局限性。从民主主义的角度来看,曾国藩的“为虎作伥”让代表落后生产力的腐朽满清王朝多支撑了几十年;他在长沙“内清四境”中的严刑峻法和在攻陷南京后的纵兵烧杀抢掠,让他得到“曾剃头”恶名;因天津教案中委曲求全、抵命赔款而背负上“卖国贼”的骂名。这些“污点”成为他身后评价饱受争议之处。个人认为这亦是梁启超先生定曾国藩“半圣”原因所在,否则以他集修身、治学、治世、治政、治军于一身,是极可能成为近代唯一的圣人,从而真正与孔、王齐名。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没有人可以百分百的还原曾国藩和那段历史,但是我们后人可以尝试去理解写出这副对联之人,所拥有的伟大胸襟和对国家民族的高度责任感。

人之一生,至长不过百年,如何度过才不枉来这世间一回?这是个值得深思穷究的命题。无论立德、立功还是立言,其最大的意义均在于惠及他人,泽被后世。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以先人为榜样,以“三不朽”为人生之追求目标,做一个有益于他人、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国家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


今日清明,谨以此文遥祭曾国藩及各位先贤。


现选取绿心公园范围内部分先贤先烈墓址,供大家祭扫参考:

1、曾国藩墓 曾国藩墓

2、左宗棠墓 左宗棠墓

3、罗瑶墓 罗瑶墓

4、罗学瓒墓 罗学瓒烈士墓

5、罗哲烈士墓 罗哲烈士墓

6、黄兴二母墓 昭山风景名胜区

7、石砚抗日阵亡将士墓 石砚抗日阵亡将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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