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古国的岑巩猜想

 ■常德晚报记者 胡南

  地理黔东南

  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下辖15个县，首府凯里。位于贵州省东南部,东经107°17′20〞-109°35′24〞，北纬25°19′20〞-27°31′40〞。东邻湖南省怀化地区，南接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河池地区，西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北抵遵义、铜仁两地区。境内东西宽220千米，南北长240千米。总面积30223平方千米。全州总人口441.72万人，有苗、侗、汉、布依、水、瑶、壮、土家等33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占全州人口总数的81.87%，其中苗族人口占42.09%，侗族人口占31.86%。

  岑巩县简介

  岑巩地处贵州东部，黔东南州东北部，位于湘黔两省三地（黔东南、铜仁、怀化）交界处。面积1486.5平方公里，辖4镇7乡，1个经济技术开发区，隶属黔东循环经济工业区核心区，是全国重点油桐基地县、贵州省生猪生产基地县、粮食自给县和优质大米基地县之一。居住着汉、苗、侗、仡佬、土家等18个民族，全县总人口22.73万人。

  岑巩，古称思州，始名于唐，开府于明，在元代领府、州、县及蛮夷长官司六十八个，是荆楚夜郎文化融合地，贵州政治、经济、文化先发地之一，史学界素有“先有思州，后有贵州”之说。民国二年（1913）更名思县，于十九年（1930）改名为岑巩县至今。

  ■胡南 整理

  雨刷吃力地分开瓢泼大雨，越野车从贵州黔东南州岑巩县城出发，溅起一道道洪水之剑，拨雨驶向东北方向。9月23日，“溯源沅水”采访小分队一刻也没有停留，挥师直奔一个名叫“中木召遗址”的神秘地方。

  溯源进入贵州境内，夜郎古国国都，这个黔地历史上最有名气的最大谜团一直萦绕在我们脑海。但其历史原貌与都邑所在史籍少有记载，史学界为此300年来争议不休，至今没有定论。此前我们入黔取道湖南头形地图上的“鼻尖”新晃县，打造夜郎古国的宣传标语在新晃不时招摇在交通要道，我们意识到，夜郎国的历史开始穿越古今，与我们并肩而行了。

  撇开大汉民族自大心理，夜郎古国毫无疑问是中国历史上神秘的三大古国之一，它和消失在沙漠的楼兰古国、目前变身著名旅游圣地的大理古国一起丰富绚丽了大中华的民族文化，并成为贵州人心里一块当仁不让的历史文化品牌。因此，不但黔地，曾为夜郎县属地的湖南沅水流域都在探讨这个在历史上存留了两三百多年，然后又神秘消失的蛮夷古国。

  专家们的争议还没停息，黔东南州的岑巩县又以自己遗存的大量文物和传说，提出自己是早已消失的夜郎古国国都所在地之说，为众说纷纭的夜郎国都归宿地增加新的可能。

  

  古庄园遗址OR土司王城？

  

  滂沱大雨中，我们停步于岑巩县大有乡木召村村口，迎面一块水泥板上鎏着“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中木召古庄园遗址”几行字，这里是贵州省人民政府1983年公布的文革后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岑巩县老县城曾是古思州州府所在地，中木召遗址则位于思州古城东北部，一条名叫汤江溪的溪流从南蜿蜒而过，与龙江河交合进入氵舞 阳河最后汇入沅水。在组成沅水这条浩荡大河的神经末梢之处，上世纪60年代以后，当地农民在中木召开挖地基修建房屋时，不断惊奇地发现，地层之下，竟然还埋藏着一座非同寻常的宫殿城址！20余年后，3万多平米的遗址重见天日。但谁也不知道这再现人世的遗址意味着什么？中“木召”这个词是苗语吗？它的意思是什么？但当地人对自己的地名也失去了解释能力，他们只知道在距此10多里的上游还有一个上木召，历史上是一体的。

  大雨溅起的水花很快浇湿了我们的鞋袜和半截裤管，但浇不灭我们强烈的好奇和满肚子的疑问。这天是周末，大有乡党委书记刘辅平从县城顶风冒雨赶过来，抢过陪同我们的岑巩县史志办主任的话头，当起我们的导游来。

  刘辅平的举止从一个方面反映了当地人对中木召遗址重视和急切解释的心理。只要在这块土地上细细走过，即使你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总有一些细节和画面震撼着你。

  从只剩地下四个柱础的大门走进去，青石板道路两旁明清时代的封火墙遗迹不断。很多农户菜园都是用宽厚的古砖石堆砌的围子，有一家转角处垮塌，露出地底下分层清晰的瓦砾，不由得让人感叹，在这古迹深处，连蔬菜都是长在历史的营养土壤上的。

  让岑巩人值得骄傲的当然不是这点封火墙和遍地瓦砾残迹，不然你就太小看了中木召。站在古庄园出土较完整的、当地人称中厅堂的庭院中，密集的信息向你扑来。脚下是120块刻着120种不同图案、花纹的青石板铺成的庭院，无人照管的南瓜藤和荒草肆意滋蔓，给这片废墟增添一种下落凡间的气息，石板上太阳纹、鱼鳞纹、金钱葫芦纹、棱形回字纹、十字单线纹等各种纹饰绝不重复，当地人都叫它们为“故事花”或“故事纹”，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这每块石板都记载着一个故事，因没有方块汉字，现代的人已经解读不出它们承载的信息了。

  青石板上散落着石毂，到底是重兵器还是车毂，令人费解。庭院边停放着一口类似明清时代大户人家消防用的大石缸，但仔细一看又有不同，大缸正面中间是“二龙捧树”的龙形花纹，旁边是蝴蝶花纹，而这蝴蝶花纹在现在的苗族妇女刺绣中还有出现。更令人不解的是，水缸里还有吊槽，上面盖板已无，如此奇怪花纹和奇怪设计的石缸到底有什么作用？2009年，岑巩县民俗学者黄透松先生收看央视新闻报道在广西发现“石棺椁”时，马上联想到了中木召的大水缸。他当即赶到中木召，测量的数据及形制外貌等和广西发现的石棺椁惊人相似。水缸的内槽中，均各有四个吊槽，应该是为悬挂内棺以防潮用的，这些水缸都应该是棺椁，且龙形图案应该是王才能享用，莫非是国王棺椁？！但问题又来了，棺椁为什么会摆在地面，而且有大中小三口？当地专家给出的猜想和推理没能说服我，答案仍是谜团。

  这真的只是一处古庄园吗？上世纪80年代贵州省个别专家匆忙给出的这个结论令岑巩人不服气，更多的专家也质疑，连我这个见过一点场面的记者踏水勘看之后，也不相信。之前曾在湖南湘西州的永顺县老司城采访，800年土司王城的大格局也算见识了，从整体而言，中木召也许不如老司城，但从中厅堂及庭院的格局遗存来看，非同寻常。中厅堂不同房间地面铺有细致密实但规格各不相同的地砖，有长方形、正方形到六菱形、四菱形等6种规格，稍有一点好奇心的人都会观察揣测，这些不同图案地砖是否预示着房间不同的功能？是哪位主人有如此的慧心和审美情趣，将每间房子连地砖都设计得如此不同凡响？

  2009年冬，贵州民族学院考古学博士叶成勇、历史学博士郭国庆应岑巩县的邀请，曾对木召庄园遗址进行考察。他们认为，木召庄园遗址应该是元朝至明朝早期思州田氏土司的政治中心。岑巩县是古思州核心地。史学界素有“先有思州再有贵州”之说，思州的历史至少比贵州建省早500年，是贵州政治、经济、文化发祥地之一。

  据思州田氏家谱载：田氏统治思州820多年，管辖的地域是“川东半壁，湖南一隅，夜郎全幅”，即包纳了大半个贵州、重庆南部除常德地区以外的沅水流域。两专家指出，木召遗址是一个功能齐全、规模浩大的历史工程，涉及到元明时期政治、经济(商业)、文化、军事等方方面面，文化内涵相当丰富，远非一个“庄园”可以比拟。思州宣慰司副使刘贵后裔家谱也有记载：元末明初，刘氏祖先“奉诏平定夜郎水西，奠服夜郎，居住于此（指中木召）。”

历史上的夜郎

  夜郎国的历史大致追溯到战国至西汉成帝和平年间，存在约300年后神秘消失。夜郎故事首见于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这个很平常的故事后来便演变成家喻户晓的成语“夜郎自大”。

  湘黔“夜郎之争”

  2010年10月16日湖南省新晃县宣布，将斥资50亿元人民币重建“夜郎古国”，这一举动曾引发了贵州方面的“强烈反应”，各专家列举各项考证予以驳斥。随后，动工建设的渝黔高速铁路在途经贵州桐梓县夜郎镇建小站，其冠名又引发一场“夜郎之争”。原本将该站冠名“夜郎站”，但湖南方面提出异议，认为夜郎在湖南，贵州境内不能以此命名，铁道部经综合考虑，初定此站冠名“夜郎镇站”。消息传到桐梓，引起各方不满，对夜郎颇有研究的退休老干部黄光荣说，将该站冠名“夜郎站”名正言顺，桐梓人决不承认“夜郎镇站”。

  夜郎国都OR苗疆古城？

  站在雨中，岑巩当地专家指点中木召石板铺砌的6条古驿道，它们东达湖南新晃，东南往玉屏，南至羊坪、三穗，西达古思州城，西北往石阡，北至铜仁等地。然后指着随处可见的庄园基石、石刻、构件等遗迹解说，它们都属一次性建造，建成这庄园，从取石、清石、运石、砌石、修建楼阁、雕花等，大约需用200万个工日，若以4000个劳动力建造，需要15年左右时间。这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动员如此人力工程？

  “除了贵州历史上的夜郎国国王，谁能有如此实力和号召力？”这个说法肇始于当地民俗学者黄透松先生。

  黄透松从田野调查的角度，提供了很多间接证据。其中当地民间傩文化《通天桥》有唱词清晰地表达了这一过程：“汉室元年建我夷国，砌石建都中木召，设四十八屯，共四十八姓，号封四十八万夷汉兵屯，五百四十八庄，神号夜郎之鬼国也。拜陈法祖为夷汉夜郎军师也，百战百胜，血言立天，百万夷民平安之地。”

  在西南夷这块神秘的土地上，汉代获得汉武帝颁发王印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滇王，一个是夜郎王。1956年冬，一农民在云南晋宁县挖出“滇王之印”，滇国国都揭开了神秘面纱。但汉武帝赐的夜郎王印至今仍未发现出土，也没有可以断定夜郎国都的文物。岑巩县中木召古城虽然民间传说有抬印的两根金扁条，甚至说王印深藏在中厅堂里边的地宫中，但至今未获得考古发掘得以验证。

  见有记者来访，木召村63岁的原支书刘德榜老人从家里拿来了压箱底的《刘氏家谱》，这是他们家族在光绪三十一年修成、1985年拓印的家谱。他翻到了家谱中一句：“盖前古称夜郎，夙号鬼国。”告知我们这里是前夜郎国之地。他说第一个进入此庄园居住的先祖名叫刘天禄，死时葬于庄园中厅堂，迄今相传21代，已有500多年。据说刘天禄进驻庄园时，“夷民都已跑光，剩下的也已杀绝……”当地的史志、民间族谱及文书等，都找不到只言片语对庄园建造及主人情况的记载，古庄园来历神秘莫测。

  庄园外，背靠一座大竹山，前面叫军田坝，西南面的一大片土又名军土，还有一个释迦牟尼洞，有盐库、蜡库、店边、过马河、马道子、古花园、牛场坝、古人墓群等遗址，它们都指向一个规模不小、城市完整的国都配备。

  巧合的是，岑巩县省级非遗“喜傩神”是我国现存傩文化中惟一的宫廷傩，明显有别于其它民间傩、寺庙傩、军傩，据考，宫廷傩就是中木召杨老太婆传承下来的。宫廷傩与中木召的这种紧密关系，为中木召系夜郎国都也提供了极大的想象空间。

  贵州民族大学王子尧教授认为，从目前研究来看，夜郎国都好像到处都是，牵涉到了黔湘滇等地。其实从理论上来说也可以理解，夜郎国时期战争频繁，疆域不断变动，其国都也不可能长久地固定于一地，应该是不断变迁，经常变化的。

  此说尚未定锤，今年6月21日，贵州省苗学会又组织贵州大学、贵州民族大学、贵州省社会科学院、贵州省苗学会等单位的14名专家学者，赴岑巩县省级中木召考察。这群熟稔苗学的专家经过几天考察，根据中木召遗址屡屡出现的诸多苗族文化元素，把中木召定为苗疆古城。

  至此，关于中木召遗址，除了以上猜想，土司衙门、军事屯堡等看法也不时爆出。我不知道，当中木召遗址正式挖掘以后，这些推论里谁更具有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