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公元701年的正月十六,一千多年前的今天,四川绵州的老百姓看到天上的长庚星闪了一下,一位旷代诗人呱呱坠地,他就是——谪仙人李白。
李白二十几岁时离开家乡,“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大唐的一代巨星横空出世,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头百姓,无不对其顶礼膜拜,粉丝遍及全国。李白可谓唐朝不折不扣的大V。
公元742年,李白刚过四十岁,受到了唐玄宗的接见,成为供奉翰林。据说,唐玄宗“降辇步迎,如见绮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礼遇不可谓不隆厚。
李白在宫中留下了无数诗篇,最著名的便是《清平调》三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可惜,李白天性放荡不羁,据说曾让高力士脱靴、杨国忠磨墨,日夜饮酒、纵情声乐,甚至玄宗呼之不朝,最终被皇帝渐渐疏远,赐金放还。
02
李白的政治生涯极不成功,但他的人气丝毫未收影响。
李白的第一个重量级狂热粉丝,就是他初入长安时结识的四明狂客贺知章。
贺知章是状元出身,时任光禄大夫,大约是个正部级的高官,见到李白时已经八十多岁。李白拿出《乌夜啼》和《蜀道难》两首诗,贺知章赞叹不已,直接将李白称为“谪仙人”,与李白一起去酒楼喝得烂醉。结账时发现没带够钱,贺知章便“解金龟换酒为乐”。
《本事诗》对这唱“金龟换酒”是这样记载的:
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称誉光赫。贺又见其《乌栖曲》,叹赏苦吟,曰:“此诗可以泣鬼神矣。”
贺知章身居高位,却对李白推崇备至,每日约上李白和其他几个朋友喝酒谈事,真可谓铁杆粉丝。杜甫便写了一首《饮中八仙歌》,其中写贺知章的两句是:“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写李白的则是:“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
贺知章死后,谪仙人李白为了怀念这位老粉丝,写下了两首悼诗: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
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狂客归四明,山阴道士迎。
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馀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诗有小序,从中也可看出贺知章对李白诚挚的追慕之情:
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殁后对酒,怅然有怀,而作是诗。
03
贺知章是诗人,李白的诗人粉丝不在少数,但其中分量最重的毫无疑问要数杜甫。
李白被后世称为“诗仙”,杜甫被称为“诗圣”,一仙一圣本应并驾齐驱,但是比李白小十一岁的杜甫,却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李白小迷弟。
杜甫和李白的第一次相见是在洛阳。当时,李白刚刚被排挤出京城,杜甫则是在为填饱肚子而努力。两个失意之人相逢了,杜甫心中那颗追星的心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他写道: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
从此,杜甫一发不可收拾,他春日要怀李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庚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
冬日也要怀李白:
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
更寻嘉树传,不忘角弓诗。
短褐风霜入,还丹日月迟。
未因乘兴去,空有鹿门期。
几年后,李白被流放,杜甫怀疑他死了,肝肠寸断,写下了一首《天末怀李白》: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可能是杜甫对偶像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李白真的与他梦中相会。杜甫喜出望外,又写下了《梦李白》二首: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叶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莫身后事。
遗憾的是,杜甫感动了自己,感动了上苍,却没有感动李白。这位小迷弟对于李白而言,似乎有些无足轻重,他也没有给他的虔诚粉丝回馈什么深情话语,只有一首近于调侃的诗作:
饭颗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
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04
除了部长和诗圣,李白还有很多“平民粉丝”,其中最幸运的应该是汪伦了,他因为追星而名垂千古。
汪伦为了邀李白游玩,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只不过这个“十里桃花”是桃花潭之名,“万家酒店”则是因为主人姓万的缘故。
这种“诈骗式”追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李白挥笔写下一首赠诗: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除了汪伦,魏万也是一位著名的“平民粉丝”。说魏万是平民,可能过分了些,因为他中过进士,也颇有诗名,但是和贺知章、杜甫这种大咖相比,也只能算是平民了吧。
魏万曾经在王屋山下作隐士,为人颇为狂傲,但是一听到李白的名字就瞬间变成谦恭的粉丝。魏万追星可谓身体力行,他听说李白到了江东,就不远千里前去拜访,可惜扑了个空;后来又追到浙江天台山,依然未能如愿;大半年后,才在广陵见到自己的偶像。在交通不发达的唐朝,为了追星跋涉数千里,实在是很疯狂的行为了。
魏万见到了偶像李白,第一时间递上自己的作品《金陵酬李翰林谪仙子》,这是一首200多字的长诗,其中有几句描述了他追星的心路历程:
去秋忽乘兴,命驾来东土。
谪仙游梁园,爱子在邹鲁。
二处一不见,拂衣向江东。
五两挂海月,扁舟随长风。
南游吴越遍,高揖二千石。
雪上天台山,春逢翰林伯。
李白自然大为感动,当场便回复了一首长诗,这首诗比魏万赠他那首还要长得多,还有一个小序:
王屋山人魏万,云自嵩宋沿吴相访,数千里不遇。乘兴游台越,经永嘉,观谢公石门,后于广陵相见。美其爱文好古,浪迹方外,因述其行,而赠是诗。
与一般的粉丝不同,魏万非常受李白青睐,李白评价他“尔后必著大名于天下”,还将自己的文集交给魏万。魏万并没有辜负李白的重托,他为李白的文集写了一篇序,其中有很多有意思的信息——
李白长什么样呢?魏万描述道:
眸子炯然,哆如饿虎,或时束带,风流酝藉。
李白年轻时做过什么事呢?魏万记述如下:
少任侠,手刃数人。与友自京徂扬,路亡权窆,回棹方暑,亡友糜溃,白收其骨,江路而舟。
李白家庭状况如何呢?魏万透露了一些:
白始娶于许,生一女一男曰明月奴,女既嫁而卒。又合于刘,刘诀。次合于鲁一妇,生子曰颇黎。终娶于宋。
可以说,魏万虽然只是一个“平民粉丝”,但是凭借自己的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做到李白后援团团长的位置,是李白粉丝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05
公元757年,没有政治头脑的李白加入永王李璘的队伍,准备施展一番拳脚。然而,那时肃宗李亨已经登基,将李璘的行为视作叛乱。可怜的李白,豪情满怀地写了是一首《永王东巡歌》,换来的是锒铛入狱,然后被发配夜郎。
李白在流放途中遇到大赦,但他此时已经垂垂老矣,没几年便溘然长逝。李白的绝笔《临终歌》写道: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公元762年,大唐的魁星陨落了,留下了千余首脍炙人口的恣肆诗章,也留下了一段段传奇让后世纷纷膜拜。
关于李白的文学作品数不胜数,这里谨以清人黄琴士的一副采石矶太白楼联语作为收结。此联写得纵横挥洒,仿佛与李白异代相呼,想来作者也是李白的一位资深粉丝吧!
侍金銮,谪夜郎,他心中有何得失穷通,但随遇而安,说甚么仙,说甚么狂,说甚么文章声价,上下数千年,只有楚屈平、汉曼倩、晋陶渊明,能仿佛一人胸次;
踞危矶,俯长江,这眼前更觉天空地阔,试凭栏远望,不可无诗,不可无酒,不可无奇谈快论,流连四五日,岂惟牛渚月、白伫云、青山烟雨,都收来百尺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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