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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梁章钜《楹联丛话》对联续评(贰)杨远建 湖南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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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四十九面

祠接谢亭,亦有文章惊海甸;

忠符信国,并悬肝胆照江心。

简评:《话》云,温州府城外滨江 ,江中有小岛,即谢康乐(谢灵运)诗之“孤屿”也。屿中卓忠毅公(敬)祠有此联。联为清乾隆间雷鋐题。卓敬,明进士,官任户部侍郎,敢于秉公直言。建文年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取帝位,卓敬因反对朱棣,被其诛杀,夷三族,抄家之日“一室肃然”,甚是清廉。万历十一年,移建郡城的卓敬祠于江心屿文信国公祠右,紧邻谢公亭。上比,“亦有文章惊海甸”是杜甫诗句“岂有文章惊海内”(《宾至》)诗意的化用,从谦逊到溢美,亦颇具气势也。下比拉文作衬,赞扬卓的忠诚。而整联中的“谢亭”、“信国”和“江心”皆卓敬祠旁之景,联作者以眼前景镶嵌起笔与活用,是对联创作,做到切题的不二法门,可谓屡试不爽,今亦尽可用之。

32. 第四十九面

赤手挽银河,公自大名垂宇宙;

青山埋白骨,我来何处吊英贤。

简评:《话》转《茶余客话》载此为王文成公(王守仁)题于忠肃(于谦)祠联,与杨鹤于一联:“千古痛钱塘,并楚国孤臣,白马江边,怒卷千堆雪浪;两朝冤少保,同岳家父子,夕陽亭里,心伤两地风波。”一起被梁章钜评曰:“语皆悲壮。”于谦,杭州府钱塘县人,明朝名臣、民族英雄,与岳飞、张煌言并称“西湖三杰”。上比“赤手挽银河”指于谦在土木堡之变后,继任兵部尚书,指挥明军取得京师保卫战的胜利。“大名垂宇宙”典出杜甫诗《咏怀古迹五首其五》:“诸葛大名垂宇宙”。联作者把于比作诸葛亮,含蓄地见出王对于的历史评价。一“挽”、一“自”颇可玩味。下比,写出联作者面对“青山埋白骨”的无限感慨:“英贤”逝去,苍山茫茫,我今何处吊之?所谓豪杰不可追也!亦是对无才可用之现实的暗讽。此联颜色词“赤”、“银”、“青”与“白”的巧嵌,对味甚浓。其中“青”、“白”二字,亦暗示出于谦一世清白,如其所咏《石灰吟》一样:“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是对于谦精神品质的不尽赞美与敬仰!

33. 第四十九面

待张巡若同胞,先死后死,与常山平原义分一席;

恨李翰不作传,大书特书,赖紫阳涑水笔补千秋。

简评:《话》云,吴门有许将军(远)祠堂,堂中有此联。许远,唐代官吏。杭州盐官(今浙江海宁西南)人。安禄山反,与张巡协力守城,外援不至,城陷被俘,不屈死。上比“常山”即三国时期蜀国大将赵子龙。“平原”即颜真卿,颜为唐代名臣、书法家,与赵行事皆以“义”字当头。下比“李翰”为唐代诗人、散文家。“紫阳”即朱熹,朱为南宋理学家,程朱理学集大成者。“涑水”即司马光,司马为北宋史学家、文学家。篇幅有限的联语竟然拉来张、赵、颜、朱和司马等六位历史上著名人物作衬,堪称一绝,是对许远“义”与“历史地位”的“大书特书”,其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而结尾“义分一席”“笔补千秋”中,动词一“分”一“补”,内涵丰富,其意境大气雄浑,可谓海浪滔天。

34. 第五十面

洛蜀任分门,惟楚有才,增赋肯凭官似虎;

河淮方夺路,如尊乃勇,拯民忍使国无鸠。

简评:苏州郡学之旁有名宦专祠四所(《话》),此联为梁章钜题四祠之一的陈公鹏年祠联。陈鹏年,湖南湘潭人(故联语有“惟楚有才”之言),清康熙间,任浙江西安(衢县)知县三年,为衢县人民办了许多好人好事,史书对其政绩多有记载。上比“洛蜀”指洛党和蜀党,为宋哲宗时元佑三党中的两党(另一党叫朔党),联中借指明朝党争。“官似虎”典出《礼记·檀弓下》孔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如虎也。”下比“夺路”意为河水改道。“如尊(王尊)乃勇”典出西汉末年著名大臣王尊,其以忠直敢言名世。“鸠”在这里意为“安定”,典出《国语·语九》:“庶曰可以鉴而鸠赵宗乎!”整联慷慨激昂,极力赞颂陈鹏年为官为民、以民为本的民本思想。如据史传,陈鹏年在任期间,县人郑荣祖和他的父亲同死于冤案,前任知县疏于详核,郑妻屡次喊冤上诉,终未了结,为此郑妻碰碑而死,灵枢停在城西铁塔下达7年之久。陈鹏年了解以后,给予重新复查,终于获得平反,并为其建墓立祠,亲题“孝烈”两字于碑上。这件为民伸张正义的事,后人编成《铁塔传奇》,在县城上演。读史,再读联,敬仰之情自生矣!

35. 第五十一面

当蜀吴魏之交,扰攘一时能择主;

附刘关张而后,偏裨千古竟传名。

简评:《话》载,清代余小霞权荔浦(今广西荔浦市)令时,于城外周(即周仓,《三国演义》中关羽护卫,在《山西通志》中有记载,但是在《三国志》里无记载。)庙中题此联。梁章钜评曰:“诚雅制也。”“扰攘”意为混乱,言三国时期战事频繁,社会混乱。“偏裨”,为将佐的统称。联中一“能”一“竟”,是赞赏,亦是赞叹,充满感情色彩。写出周仓“择主”之智,忠勇之气,所谓一世英雄,虽不如“刘关张”,犹能“传名”“千古”。游周庙,思周事,联作者岂不叹哉而咏之也?

36. 第五十二面

修到神仙,看三醉飞来,也要几杯绿酒;

托生人世,算百般好处,都成一枕黄粱。

简评:梁章钜言,张南山寄录吕仙祠一联,即为此联。梁评曰:“则旷达语也。”吕洞宾,道号纯阳子,唐代道教主流全真派祖师,八仙之一。“三醉”这里代指吕洞宾,因传说,吕曾三醉岳阳楼。“绿酒”,这里代指吕洞宾喝的美酒、仙酒。唐白居易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问刘十九》)北宋晏殊亦有词云:“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清平乐》)皆以“绿”言酒也!“一枕黄粱”即一枕黄粱梦,典出唐·李泌《枕中记》。“绿酒”与“黄粱”因颜色字的对仗而甚是工稳,并以此缀尾作结,自然十分醒目,而其一实一虚又颇有机趣,耐人回想、品味。领字“看”、“也要”,“算”、“都成”亦议论得当,前呼后应,针脚细密,使章法在屈折变化中,而又浑融一体,可堪一学。

37. 第五十八面

花竹一庭,是亦中人十家产;

轩窗四壁,可无广厦万间心。

简评:《话》云,清代成果亭(成格)抚粤东,于厅事(官署视事问案的厅堂)题此联。“中人十家产”典出《汉书·文帝纪》: “上曰: ‘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颜师古注:“中,谓不富不贫。” 唐·白居易《秦中吟·买花》:“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而“广厦万间”典出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联语从眼前厅事中的“花竹”、“轩窗”起笔,以“是亦”、“可无”作转折,通过对比,实话实说,即使不是清官,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而下比联作者只是说无拥有“广厦万间”之野“心”,有此可知其自然没有达到如杜甫之“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精神境界,甚憾之。

38. 第五十八面

四野桑麻,不羡河阳花作县;

一腔冰雪,偏教寒谷黍知春。

简评:“州县署楹帖最多,非谀词,即俚语。”梁章钜《话》中又说,曾记得有一地署衙悬挂着一联颇佳云云,即此联。梁随即在联语后评曰:“语独蕴藉,此为颂不忘规。”我们来看,上比“河阳花作县”出自唐朝诗人李白诗《赠崔秋浦三首其三》:“河阳花作县,秋浦玉为人。地逐名贤好,风随惠化春。……”而下比“寒谷黍知春”典出汉刘向 《七略别录·诸子略》:“邹衍在燕,有谷地美而寒,不生五穀,邹子居之,吹律而温至黍生,至今名黍谷(亦称寒谷) 。” 联语上下比前后分句以“不羡”、“偏教”作转折,使“桑麻”与“花”、“寒谷”与“春”在强烈地对比中,含蓄地表达出联作者面对现实,一往无前,勤政爱民的精神高度,真是“一腔冰雪”也! 

39. 第五十九面

万间广厦庇来新,问秀才老屋深灯,他日几逢贤太守;

百顷平湖游者众,看后学洙情沂思,有人重起古循州。

简评:“伊墨卿先生(秉绶)守惠州,倡建丰湖书院,并重修永福寺、准提阁、元妙观,皆左近胜迹也。宋茝湾(湘)纪以此联。”(《话》)伊秉绶(1754-1815),清人,以“廉吏善政”著称。其隶书放纵飘逸,自成高古博大气象。宋湘(1757年—1826年),清代中叶诗人、教育家,曾先后主讲惠州丰湖书院和广州粤秀书院。上联开端化用杜甫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借以称赞丰湖书院房舍的恢宏,为前来就读的学子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可谓起笔即点题。随后以“问”接之,感叹书院中这些正在“老屋深灯”中苦读的“秀才”们,以后还会遇到几个这样的为建书院,忙前忙后的“贤太守”呢?这里,联作者从侧面赞扬地方官伊秉绶能够有意识、自主修筑书院,功不可没。下联鼓励“后学”要心宽如惠州西湖,努力学习“洙情沂思”——孔孟儒学的遗风古训,一定有学子会再一次振兴惠州这个“古循州”。其富于诗意的谆谆教导,耐人回味,亦鼓舞人心,可谓善之善者也!

40. 第五十九面

从来此地比洙沂,况拓开近水天光,四面春宜风俗;

自后何人更苏翟,只认取前峰灯火,千秋名共湖山。

简评:创作背景同39号联。梁说,宋茝湾(湘)又题三堂联云云,即此联。上比“洙沂”即洙水、沂水,孔子曾于此间,教授弟子。这里借描写书院自然、人文环境赞扬丰湖书院可与孔夫子的教学之地——“洙沂”相媲美。而“苏翟”指被贬惠州的苏东坡与惠州秀才翟逢亨,二人友谊深厚。“前峰”之峰即白鹤峰,所以联语结尾“湖山”即指惠州西湖与此白鹤峰。下比赞美“苏翟”之间的友谊,感叹从此以后,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们,大家“只认取前峰灯火”,即“苏翟”点灯夜夜畅谈的相互倾慕之真挚情谊。可见联作者对书院教与学的浓厚学术氛围与“苏翟”之间知音般的友情是何等的仰慕!

41. 第六十面

儒馆辟边城,渐户多弦诵,士励廉隅,快养人材为世用;

郡斋邻讲院,喜公暇论经,夜深闻读,不忘书味似儿时。

简评:《话》载,李兰卿都转(即都转盐运使)(彦章)守思恩(古县名,治所在今广西环江毛南族自治县东。)日,重建阳明书院,又辟西邕书院,饬所属各建劝农亭,百废俱修,均自撰楹联纪之。今摘录其佳者如左。此即为李题西邕书院正学堂联。“弦诵”典出《礼记·文王世子》:“春诵,夏弦。” 郑玄注:“诵谓歌乐也,弦谓以丝播诗。” 后亦以称诗礼教化或学校教育。“励廉隅”即砥厉廉隅,意思是磨练节操。“廉隅”,棱角,比喻方正的操守,出自《礼记·儒行》。上联言“儒馆(书院)”对当地风俗的积极影响,亦写出联作者对书院的期望,即能尽快培养出为世所用的人才来。下联写长者——“公(包括联作者)暇论经”之时,半夜闻到学子之读书声,而回忆起自己儿时读书的情景,颇有生活情趣、浪漫情调。联语构思别具,语言畅快,韵味深厚、悠长,读之,联意颇有长者风范。

42. 第六十一面

直道莫能容,却听雨登楼,薄醉平生无此快;

大名长不死,慕落星结屋,论诗异代久相师。

简评:联语创作背景同41号联。此联是李兰卿题黄山谷祠联。黄山谷即黄庭坚,北宋文学家、书法家。其提出的“点铁成金”和“夺胎换骨”等诗学理论,对宋诗和后世产生深远影响,为江西诗派开山之祖。“直道”意为正直。“听雨登楼”从宋代蒋捷词《虞美人》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化来。上联在对比中,运用典故写出联中主人翁——黄庭坚的旷达与潇洒。下比,“落星结屋”典出黄庭坚诗《题落星寺》:“落星开士深结屋,龙阁老翁来赋诗。小雨藏山客坐久,长江接天帆到迟。”联意赞扬黄庭坚在诗歌上的成绩,以及一代一代士人对黄诗的长久仰慕和学习,其真可谓“大名长不死”也。

43. 第六十一面

万二千家为乡,看水田再熟,洫路交流,到处争留吾所憩;

三百六旬成岁,忆春晚观风,秋晴喜雨,连年频与尔相亲。

简评:联语创作背景同41号联。此联为李兰卿题宾州劝农亭联。“洫”指田间的水道。上联破题,写出广大农村“水田再熟,洫路交流”的一派欣欣向荣的甜美、安宁和丰收景象,以及各地乡亲对地方父母官——“吾”的熟悉与尊敬。下联进一步写出李对农村、农业生产“连年频与尔相亲”的热爱与关心。整联读之,则一个廉洁、爱民、亲民和极力支持农业的好县官形象便呈现在读者的眼前。总之,联语通俗易懂、声情并茂,其思想历久弥新,今日亦有其强大的现实意义也。

44. 第六十一面

地利极膏腴,十万山近绕澄江,今年喜雨足田肥,人和岁稔;

边情须体察,三百里亲来行县,到处得兴农课士,问俗观风。

简评:联语创作背景同41号联。此联为李兰卿题上林县劝农亭联。联作者当时为思恩县令,从地理上看,思恩与上林相去不远,故联语有“三百里亲来行县”。通过对上林的巡视与“体察”,上联极赞上林虽处“十万山”中,却“地利极膏腴”而“雨足田肥,人和岁稔”,李见之,甚是欢喜!下比赞当地官员,行政得宜,致使农业兴旺,士子好学,风俗淳朴,社会稳定。整个联语从实际出发,就地取材,切地、切时、切事,反映出联作者之真实所见、所感,是楹联中之游记!

45. 第六十五面

此地笙歌,恰当韦曲城南,去天尺五;

吾侪觞咏,犹是越王台畔,明月三分。

简评:《话》云:“福州会馆(会馆,明清时期都市中由同乡或同业组成的封建性团体。),每岁元宵,烟火之盛,甲于宣南(泛指今北京宣武门外至广安门内外一带,其地故居、会馆多)。盖自国(清朝)初以来,相承不断,其事最著,为他郡所无。西城官民士女来观者,喧阗街巷,直彻夜分;本馆人则饮燕尽欢,都忘其为他乡异客矣。所制灯联,合前后众手为之,皆流丽可喜,传诵于时。”此联即梁章钜所录灯联中佳者之一。“韦曲”在长安城南皇子陂西,因唐代诸韦世居于此地,得名韦曲。杜甫《赠韦七赞善》诗原注曾引俚语“城南韦杜(杜曲),去天尺五”,是对韦、杜家族的称誉和标榜。唐时就为长安城南名镇。上联,用“韦曲城南”比拟“福州”,所谓“恰当”也。是对福州会馆兴盛的赞誉。下联,所言“越王台”,其今位于绍兴市区卧龙山(府山)东南麓,状如城楼,系后人为缅怀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复国雪耻而建。因此联语借越王台写人们在月夜之中“觞咏”福州会馆的清雅、潇洒与热闹。整联读之,诗意盎然,风情无限!

46. 第六十五面

地当韦杜城南,鼓吹休明,共效讴歌来日下;

人在枌榆社里,风流裙屐,恍携丝竹到山阴。

简评:《话》曰:“京中乡祠,以浙绍为最著。”并载此联为清代北京浙绍乡祠中戏台联。“韦杜”地在唐时长安城南,韦、杜家族世居于此地,故如此称之。“休明”用以赞美明君或盛世。唐孟浩然《送袁太祝尉豫章》诗:“何幸遇休明,观光来上京。”上比借戏台“鼓吹”与“讴歌”描写、赞扬人们在盛世之中幸福、愉快生活的情景。下比,“枌榆社”,为汉高祖刘邦故里的土地神祠,在丰县西南二十余里。后来,“枌榆”二字成为家乡的代名词。联作者用此典是说,人们虽在异乡——北京,然在京城乡祠,就犹如在家乡一样!随后,对此种感觉做进一步描述,“恍携丝竹到山阴”,一“恍”字颇耐人寻味!“山阴”,是浙江绍兴古代县名,联中用之,代指“浙绍”。下比亦写出了游子们对家乡的无尽思念。整联一扬一抑,感情色彩浓厚,读之,觉联作者是随手挥来,却恰到好处,佳哉也!

47. 第六十六面

隔秋水一湖耳,看岸花送客,樯燕留人,此境原非异土;

共明月千里兮,记夜醉长沙,晓浮湘水,相逢好话家山。

简评:湖北汉口,有长沙会馆,陶云汀宫保(宫保,太子少保别称)题联云云,《话》言即为此联。“湖”即洞庭湖,上比起首,即写汉口与长沙隔湖相望,用“秋水一湖”把两地紧密联系起来。“秋水”一是点出对联写作季节,为下比开端作铺垫;二是其有含情脉脉之意,曲曲传达出对故乡的思念。一字领“看”引出句中自对的两个四言分句“岸花送客,樯燕留人”,其典出杜甫《发潭州(长沙)》诗句:“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用拟人修辞手法,形象地描写出他乡风物亦是如此多情地对待游子,所以才有结句“此境原非异土”的感叹。下比起势,“共明月千里兮”典出南北朝谢庄《月赋》:“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亦写思乡情深。随后以“记”领起“夜醉长沙,晓浮湘水”,此亦典出杜甫《发潭州》。写出了旅居汉口的长沙人回忆其在家乡的游宴活动,并与长沙会馆的老乡们一起分享。整联意境高远,风格明快,读之,真情一片,感人至深。

48. 第六十六面

九万程中,三千道上,藉此馆粲场苗,用萃东南之美;

卅六峰下,廿四溪边,移来绶花带草,咸依日月之光。

简评:(北京)歙县会馆,梁章钜说有一联云云,即此联也!可惜梁忘却何人所题。“九万程中,三千道上”由南宋王迈诗《和龙溪陈宰琏景赐石马桥韵桥乃其父崇清作倡》:“鳌头地踞三千尺,鹏路天开九万程。”诗句化来。“馆粲”即饭食。粲,通'餐'。“场苗”典出《诗·小雅·白驹》:“皎皎白驹,食我场苗。”郑玄笺:“愿此去者,乘其白驹而来,使食我场中之苗,我则绊之繫之,以永今朝。爱之欲留之。”后以为延揽贤才或思念贤者之典。上联,用“萃”字含蓄地表达出对家乡——歙县(东南)风情、人物的赞美。下比,联中“卅六峰”指黄山,“廿四溪”指歙县。“绶”,花名,蔓生如绶,故名。亦指一种丝质带子,古代常用来拴在印纽上,即绶带。联语中“绶花带草”,表面写花草,实际暗指借家乡灵气,沐“日月之光(皇恩)”而在京城飞黄腾达,不枉异乡之游!联语的数量词使用突出,豪迈大气,然语言亦清雅有味!

49. 第六十七面

揽月居然凌上界;

搴云便要洒齐州。

简评:余(梁章钜)由东臬擢藩吴中,途出泰安,杨蓉峰太守(惠元)延余宿岱(泰山)庙中。是夜庙中月色如昼,而绝顶白云滃起,上下竟不相蒙。佥谓三日内,必有霖雨。适庙僧索书楹联,因为撰此联句(《话》)。“揽月”即摘月,愈壮举。“上界”迷信的人指天上神仙居住的地方。“搴”,取也。“齐州”即山东省会济南。联为七言,篇幅虽短小,而内涵却十分丰富。其以“居然”、“便要”作转折,层次分明,在议论中,又饱含感情色彩。动词一“揽”一“凌”,一“搴”一“洒”别出心裁,大气豪雄,动感十足。而名词“月”与“云”,意象灵动、清幽、高远;地名“上界”、“齐州”境界开阔、雄浑。它们在联中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炼字与布局精准、生动,节奏自然、明快,充满诗情画意。写出登上泰山的豪迈气势,颇见出联作者之心胸和才情也!

50. 第六十八面

三峰三霄通,宝掌千秋留藓迹;

一岳一石作,金天万里矗莲花。

简评:《话》曰:“华山雄奇,甲于四岳。余曾过玉泉院,闻山僧述严道甫侍读(长明)有一联云(即此题华山联)。”上比,“三峰”古指华山之莲花、毛女 、松桧三山峰。“三霄”为云霄、琼霄、碧霄的合称,是道教神话传说中的三位仙女。“宝掌”,朝阳峰仙掌崖有石髓凝结,黄白相间,歧出如指掌,人称宝掌。写道教名山——华山之高、之幽,之古,一派仙气。“金天”,即秋天,点出联创作的季节。“莲花”,华山东、南、西、北四峰像莲花瓣,中峰像莲花蕊,全景极似盛开的莲花。下比,“一岳一石作”五字皆为仄声字,与五字皆为平声字的“三峰三霄通”形成特殊联律形式。而“一岳一石作”更为夸张,其大胆的想象,令人咋舌,尽情写出华山以石为主的构成特点。“万里”不但写高,更是写宽,在“矗”字的配合下,借形象的比喻,把华山如莲花般耸立浩渺云天的形象描绘出来。整联一纵一横,大气磅礴,唯有胸襟极为宽阔、幽深者,才能撰之。

51. 第六十八面

鸳瓦贴云霄,俯挹明星兼玉女;

虎贲卧庭庑,犹强周柏与秦松。

简评:梁章钜云:“华岳庙在华山之麓,壮丽与岱庙同。余由秦入陇,往返信宿,皆在其中。庭中古树极多,或为商周,或为秦汉,皆悬牌为标识。碑刻林立,则多是宋以后物,绝无唐以前者,殊不可解。卢厚山宫保所重摹延熹碑,刻工早竣,尚横卧地中,为之叹息者久之。庙僧索留楹联,因漫书付之云(即此联)。”梁叹曰:庙僧未喻其意,亦不知其悬挂与否耳。“鸳瓦”,鸳鸯瓦的简称,屋瓦一俯一仰谓之鸳鸯瓦。“明星兼玉女”,典出《太平广记·集仙录》载:“明星、玉女者,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这里指明星峰、玉女峰。上比动词“贴”、“俯”,在夸张、对比中,把华岳庙的高度与雄伟生动地体现出来了。亦暗中衬托出华山诸峰之高也。下比用“虎贲”比喻延熹碑,碑即西岳华山庙碑,为东汉恒帝延熹八年(165年)郡守袁逢刻,以隶书写成,为汉碑佳品。由此,联作者曰:虽然其“卧庭庑”,然“犹强周柏与秦松”,反衬出延熹碑之重要,对碑所包含文化信息的赞美之情,可谓溢于言表。整联从眼前景出发,就景写景,就事论事,亦是想象丰富。不过,其虽描写精湛,画面感极强,然笔锋犀利,暗含讽刺,恐庙僧不愿意在庙中悬挂此联也!

52. 第六十八面

慧眼光中,开半亩红莲碧沼;

烟花象外,坐一堂白月清风。

简评:梁章钜云,“京师陶然亭,康熙年间水部郎江藻所建,取白香山诗“一醉一陶然”之语为额。百余年来,遂为城南觞咏之地。”此为题陶然亭联。然梁评曰:“而联语实未佳。”不过,梁依旧于《话》中载之,可见其亦未忍舍去也。今天看来,我想此亦是佳联,而其颜色词的使用尤为亮眼。“慧眼”,佛教用语,为五眼之一,指上乘的智慧之眼,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今泛指锐敏的眼力。“红莲碧沼”典出唐人韦续称卫夫人书法“……又若红莲映水,碧沼浮霞。”“烟花象外”富于禅意,典出唐代孙逖诗《宿云门寺阁》:“香阁东山下,烟花象外幽。悬灯千嶂夕,卷幔五湖秋。……”“白月清风”典出苏轼《后赤壁赋》:“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整联语言优雅,富于禅意与画情,而以景作结,不但借颜色写出亭之风景甚美,且言外之意尤自无尽也。联语巧妙地突出了陶然亭之特色,有如此富于内涵的风光与人文,其亭不愧为中国四大名亭之一也!

53. 第六十九面

旁人错比扬雄宅;

异代应教庾信居。

简评:《话》转载《藤阴杂记》:吴文简公襄旧宅,赐额兰藻尚存,沈东田方伯及祝茝堂、曹剑亭,俱曾居此,相传为吴梅村祭酒故宅,汤西厓少宰亦寓焉,前后皆名流也。有旧联云云,即此。“扬雄”,字子云,西汉蜀郡成都人,是继司马相如之后西汉最著名的辞赋家,在唐代刘禹锡著名的《陋室铭》中“西蜀子云亭”的西蜀子云即为他。“庾信”,南北朝时期南阳郡新野县(今河南新野)人。出使北方被扣,而老死北方。是由南入北的最著名诗人,其饱尝分裂时代特有的人生辛酸,却意外结出“穷南北之胜”的文学硕果。联语虽篇幅短小,却在巧妙用典中,借“错比”、“应教”作议论,写出“旁人”之惑,“异代”之恭,其一“错”一“应”不但极富感情色彩,章法亦由此而极富变化也,从而使这七言小联因镶嵌古代著名人物的名字而内涵无尽丰富也。

54. 第七十面

泉自几时冷起;

峰从何处飞来。

简评:梁章钜言,此联为董香光(董其昌)题西湖(在杭州)飞来峰下冷泉亭联。相传晋咸和元年,西天僧慧理登山,叹曰:“此是中天竺灵鹫之小峰,不知何年飞来。”飞来峰因以为名。梁评曰:“彼教中机锋(禅意)语也。”亭上又有人书王右丞“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过香积寺》)句,《话》赞曰:“亦雅切。”大家知道,梁章钜在《话》中好用“雅切”二字作评,研究表明,其凡被如此赞者皆佳联也!联语从亭名中“冷”字和慧理的禅语中“飞”字立意,联作者凭借其遥远、广大的想象力,巧妙地借“几时”、“何处”两个最普通的话语作问,已是含蕴多多。然联语最后又问而不答,而于时间和空间的纵横中,与动词一“冷”一“飞”更加共同渲染出了“泉”、“峰”两个意象之神秘与灵动。联意可谓紧贴题面,亦语言晓畅,内涵丰富,禅机无限。读之,思之,确是十分“雅切”而苍茫、深厚者也!

55. 第七十一面

祠傍水仙王,北宋尚留高士躅;

树成香雪海,西湖重见古时春。

简评:孤山(在杭州西湖)放鹤亭上有巢居阁,道光元年重建(《话》)。梁章钜言,其乡陈望坡尚书(若霖)在阁上题有此联。“水仙王”即传说中钱塘江的龙君。北宋黄庭坚《刘邦直送早梅水仙花四首》:“钱塘旧闻水仙庙。”自注:“钱塘有水仙王庙,(高士)林和靖祠堂近之。东坡先生以为和靖清节映世,遂移神像配食水仙王。”这里,早于苏黄的北宋处士林逋(林和靖),曾隐居杭州孤山,不娶无子,而植梅放鹤,人称“梅妻鹤子”,传为千古佳话。其事见载于宋·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人事。“躅”意为足迹。上比借水仙王庙点出巢居阁位置,暗示林处士的地位与风雅。一“尚”字赞叹处士风韵之千古流传。下比写今日所见,孤山依旧梅林如海,每值初春,万枝齐放,千顷一白,冷艳凌霜,幽香袭人,故联中有“香雪海”之语。“古时”与“北宋”、“躅”与“祠(巢居阁)”、“春”与“香雪海”等遥相呼应,结构、逻辑紧密,章法浑然一体。联语写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大美,赞扬今犹如古,风雅如宋的社会文化氛围。

56. 第七十一面

华表千年,遗蜕可闻元鹤语;

孤山一角,暗香先返玉梅魂。

简评:梁章钜云,此联是吴棣华廉访(廷琛)为孤山放鹤亭上巢居阁所撰。阁上联尚多,《话》赞,以此联与“祠傍水仙王,北宋尚留高士躅;树成香雪海,西湖重见古时春。”二联为最佳。“华表”指古代宫殿、陵墓等大建筑物前面做装饰用的巨大石柱。“遗蜕”这里指林和靖仙逝。南朝宋刘敬叔《异苑》卷三:“晋太康二年冬,大寒,南洲人见二白鹤语於桥下曰:‘今兹寒,不减尧崩年也。’於是飞去。”后以“鹤语”谓鹤寿长而多知往事。上比写林和靖的千古流传。下比直接用苏轼诗《六年正月二十日复出东门仍用前韵》原句:“暗香先返玉梅魂”作结,写林和靖虽如白鹤飞去,依然“长与东凤约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忘不了孤山,

到了正月里,梅花的香魂先返回去,于是,梅花再度开放。含蓄地赞誉了林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绝世之美。整个联语,语言典雅,含义深沉、悠远,在极富诗意中而其风华无尽也。

57. 第七十二面

惟唐代二幢,是峨嵋山人未过前屋;

此壁上三律,乃空翠亭僧初梦时诗。

简评:《话》载:(浙江)嘉兴木觉寺中,有空翠亭,乃唐僧初梦建寺时故迹。又有三过堂,壁间有坡公三诗刻,盖坡公尝三过此堂。诗见集中。其前楹(柱)有唐石幢二,高二丈许,伟材也。芸台先生有题句(即此联)刻石柱。此联一“是”一“乃”,实话实说,以散文入联,看似平淡,却别有深意。“峨嵋山人”这里是指苏轼,“三律”指苏公三过此堂,而题咏的三首诗。“初梦”为唐朝时,建造木觉寺的僧人之法号。读之,既切事、切地,而又古意盎然,情趣横生,“未过”、“初梦”使联语质朴而充满浪漫主义情调。

58. 第七十五面

一序证前游,太白光芒神久在;

三章怀绝调,牡丹时节我刚来。

简评:梁章钜言,(苏州)虎丘有景李堂,在白公(白居易)祠内,以太白有《虎丘夜游序》也。堂中牡丹颇盛,彭春农学士联云云,即此联。这里,“一序”为李太白《虎丘夜游序》即《建丑月十五日虎丘山夜宴序》,天宝五年(公元746年)作。《序》有句曰:“江海之人,高枕无事,则琴壶以宴友朋,啸歌以展霞月,吾党之职也,我是以有今茲虎丘之会。”其记录了李白与“同者八人”虎丘之游。故而联作者有上比之语,极力称赞李太白美文光芒四射,千秋永在,可谓情绪激昂。下比“三章”即《清平调词三首》,它为咏物诗,写尽牡丹之神韵,并寄托了李白对杨贵妃的真诚赞美。联作者运用此熟典,以白公祠内牡丹起兴,写出其对李白诗的敬仰之情。整联以李白文学经典说事,借题发挥,含蓄有味,亦见出对联“雅切”特色之重要也!

59. 第七十六面

龛收江海气;

碑出鱼龙渊。

简评:《话》曰:(江苏镇江)焦山之麓有松寥阁,俯临大江,雄胜之概,为江南北第一。阁中僧堂有伊墨卿(伊秉绶,精隶书)太守题联云云,即此矣。下句谓《瘗鹤铭》也。梁章钜随后评曰:“语亦杰创,而分书尤奇伟,直逼汉京(张瑞图草书《汉京篇》),当入焦山长物志也”。联中,“龛”即供奉神位、佛像等的小阁子,这里代指龛中供奉的神像。“碑”这里指《瘗鹤铭》,其为著名摩崖刻石,点画灵动,字形开张。北宋书法大家黄山谷有“大字无过瘗鹤铭”之句,历代评价极高,如明王世贞评:“此铭古拙奇峭,雄伟飞逸,固书家之雄。”不过,早在大约于唐天宝年前,《瘗鹤铭》下半部的铭石被雷击后坠入江中,唯冬季枯水期才水落石出露真容。如此,动词一“收”一“出”遥相对应而来,十分形象,其“收”者为“江海”之“气”,所“出”之地者,乃“鱼龙”之“渊”,看似说明,其实是生动描写,从“江海”、“鱼龙”这雄浑大气的意象中,读者可以体悟到非常丰富的内涵来。这般就地取材,因循为联,赞美焦山、松寥阁,真奇思妙想也!

60. 第七十六面

汲来江水烹新茗;

买尽青山当画屏。

简评:《话》载,此联为郑板桥燮题(江苏镇江)焦山自然庵联。联语初看,不过是一副茶馆联,似乃联作者的当行本色,为什么郑会把它题于庵堂中呢?当我们细细品读它时,自然会发现,其实联意真实反映了自然庵中尼姑们的日常生活。“江水”即焦山前的长江水,“青山”即自然庵周围的苍苍群山,这两个意象,直为眼前景,却别有含蕴,令人浮想联翩。上联一个“新”字,暗示出尼姑们的活泼和充满希望的生活,而并不是人们脑海中固有的“青灯古佛”式的寂寞、冷清、无聊的所谓尘外生活。下联更是构思奇特,才读,其似一反“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李白《襄阳歌》)”的常态,而曰“卖尽青山”,可谓潇洒至极也!其实,“青山”就摆在眼前,任人欣赏,何用“买”而且“买”而“尽”之也,这只不过是联语创作中的一种惑人耳目的技巧而已,其充满机趣,能使联语陡增曲折与风情。更奇妙的是一“当”字,构思别裁,借“买”字的字面意思,把自然庵四围的“青山”比作“画屏”,它即赞美了群山之美,也反映出自然庵与群山之间相得益彰之美,也暗示出联作者与尼姑们的契合点(楹联创作动因)及其各自的浪漫、高雅的生活情趣,更形象地说明尘外之人有如此美丽之“画屏”于当前,而何谓一贫如洗者也,故而能“尽”“买”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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