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泪的耕牛

作者：朱学东    

不知从何时起，千百年来与人为伴的耕牛，在悄悄地退出人们的视野，广阔的田野再也不是它们热闹的舞台，取而代之的则是机器的喧嚣和轰鸣。

然而，曾几何时，在田野它们是何等的雄壮威武，在众多庄稼人的眼里，又是何等的举足轻重。论贡献它们完全可以载入史册，论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它们人们将无法填饱肚子！那时，老一辈人常说：死了一头牛，倒了半幢屋；谁家若买了一头耕牛准会像娶了一房媳妇一样热闹。

自懂事起，我就与耕牛打交道。七、八岁时家里养过一头水牛，那时，我生活的全部除了上学就是割草或放牛。

我的家乡四面环山，周边大大小小的山岗，地里高高低低的田埂，最适合耕牛的放养。春天来临，大地回春，草长茑飞，山上的小草若一棵棵鲜嫩的青菜，田埂上如铺着一条条绿色的绸带。耕牛经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就像放飞的鸽子，来到山上快活的哞哞大叫，有的还为争抢伴侣拼得你死我活。春耕时节，农事繁忙，耕牛成天在地里忙碌，山上则到处闪现我们的身影。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到远处上学，而集体化之后，更是难得与耕牛接触。17岁那年我辍学回家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因为“半工半农”使我重新有机会与耕牛近距离接触。那时，每年“双抢”，队长都分配我一个任务——“打水轴”。炎炎夏日，太阳热辣辣的，耕牛的体力消耗很大，干不了多久便“呼哧、呼哧”地喘气。有一次，当我把一头耕牛牵至田畈时，它却死活不愿下地，使劲拽绳后才不得不听我指挥，而当戴好架、挂好链，我骑在“水轴”上，“咳”了一声后，又迅即“哒哒哒”地走了起来……

耕牛的命运是最悲惨的。它们不但活着时出苦力，犁地、耙地、打水轴……死后还要贡献皮肉，供人们吃、穿、用。有一年，村里一头下过不少牛犊的母牛老了生病要死，大家主张杀了分肉，但就在屠夫拿着尖刀准备下手的时候，泪竟然从牛眼中夺眶而出，见此屠夫很不忍心，在场的人也都傻了眼，最终还是任其死去埋葬了事。在那个年代，这只是个例，这头耕牛能受到如此礼遇，算是很幸运的了，而对于其它耕牛来说则未必都能如此。

与人一样，耕牛也有懒性，但表现最多的还是“牛劲”。当人们用此形容一个人有很大的劲头或执拗倔强时，已经给予了充分的认可。这既是它们的“专利”，也是人们送给它们的赞语。的确如此，不管多累多苦，不管是杀是剐，它们从不低头，不像人类，有时点头哈腰、谄媚谄笑，有时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然而，它们并不知道这与生俱来的性格将会成为改变其命运的理由，赞美的背后有时也会充满谎言，人们在不惜溢美之词时往往会忽略自己，钻进自己设定的“笼子”不能自拔。

如今，时过境迁，机械化时代的到来，耕牛的命运已彻底改变：种族衰落，牛丁不旺；更有一点，就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艰辛的劳动，而是被人们关进圈内过着无忧无虑、悠闲自在的生活。对此，牛若有知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临死之时是否会像那头待宰的耕牛一样落下哀伤的泪水？

由此，我不禁想到居住城内的人类，命运虽然不能与耕牛完全相比，但随着城市一天一天扩大，楼房一天一天升高，以及科技的迅猛发展，未来是否也会像系养圈内的耕牛？

 

来源：上饶博客 犇之爷的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