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清华老师给毕业生的文章

 各位毕业班的同学：

请允许我称呼大家孩子们，虽然我的年龄还没到拿你们当孩子的时候。今年7月，你们就要收拾行囊，打点行装，离开这个校园，投入到新的工作和生活中去了。不要以为老师们已经习惯甚至漠然于一届届的毕业生离开，其实每到毕业季，每一位老师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祝贺大家！你们终于可以不用在炎热的下午在没有空调的教室里打瞌睡，在无聊的论文上熬夜，在考试之前去排队抢占图书馆的座位，吃某个食堂不好吃但是去晚了还没了的大锅菜了。

不过我也要说，你们悲剧了。

你们生活在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个时代财富滚滚、机会多多，飞速进步，每一个人都可以扮演前人没有扮演过的角色；但是这个时代道德败坏、社会溃散、江河日下、人心不古。所有的理想和梦想都不一定能够实现，但是我保证所有的妄想都有更大的实现可能。虽然全社会都对中国的高校表示过失望，但是我还是要告诉大家你们曾经生活过的清华园，还是一块相对纯净的土地。在这里老师们不会因为你的一次失败改变对你的看法；同学们也很少因为你的优秀而萌生妒意；这里的资源不用花钱，至少不用花很多钱；这里的奋斗目标相似，奋斗方式也相似，奋斗的结果也差不多相似；另外，这里可能有人的爸爸是李刚，但是和爸爸是郭德纲差别不大。

但是走向现实的过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实际上是一种完整的人生经历。你们可能会发现在清华学到的很多内容，无法马上实现于你们的工作中；甚至社会对你们的要求，会远离你们学到的知识体系，背离你们刚刚开始相信的内容。这其实都很正常。因为社会教育和大学教育在今天的中国，其实还有巨大的差异。社会对于今天高等教育的批评都对，但是高等教育仍然在塑造你们的性格中永远重要。毕业了，你们可能伤感、可能欢乐，但你们现在还不理解这个时刻的价值，直到你们永远怀念今天这个时刻。

但是，你们要永远勇敢而且有智慧，否则你们的悲剧，就会成为一代人的悲剧。

坦率说，你们过去四年、六年甚至是十年所接受的高等教育，都从上限教育变成了下限教育。理想从激发你向上的力量变成了阻止你下滑的力量——还好，到现在为止，它还在阻止着我们下滑。这是理想教育所带给我们这个群体的唯一希望。从我进入大学开始，我一直深深的希望并且坚信，大学教育注定是一种理想主义教育。即便我们学会的，教会的东西在现实面前碰得粉碎，但是我还是要说，有一天我们希望这种教育的目标能够真正实现。

亚里士多德说，悲剧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摔碎了给人看。其实，如果不摔碎，你或许永远不知道它的美好。当你的理想成为反射着歪曲镜像的碎片，当你的珍爱成为阳光下不值一提的残渣，你或许才知道，过去的很多年里，你曾经拥有过最美好的东西。所以，我的建议是，摔也别摔自己的——围观别人摔碎的美好，回家把自己的藏起来，直到能够拿出来用的时候，直到别人没法摔碎你的——那个时候至少它还不是一包碎瓷片。至少这代人，不会都抱着碎瓷片。

我还要再说一次，你们是精英，你们可以不承认，但你们是精英。精英的意思不是以自己为上，而是以周遭为要。你们要多关注身边的一个人，多关注这个社会的方向和风雨。收藏理想，等待机会成为了你们这一代最终能否成功的关键，也成为了中国未来的某种希望所在。在这个时代，你们或许无法选择做什么，但是你们至少可以选择不做什么。你们所坚守的理念，会是这个社会所坚守的理念。它可能很简单，是一种敬业、是一种努力，是一种尽其所能却坦然面对成败，是一种谋事在人的努力，成事在天的豁达。我很喜欢的法国思想家雷蒙·阿隆曾经说过：“30年后，我仍然敢给我的评论署名。”我不知道我能否如此，但我希望30年后，你们还不至于为在清华的时光后悔；30年后，这个社会还不至于沉疴遍地。

——仅以此文告别毕业的同学，对于没毕业的孩子们来说，此文和你们多少也有一两毛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