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俞韫杰
张颔先生是当代介休两大哲人之一（另一位是人类学家乔建），是山西省文博大家，是中国史学、考古与古文字学界的大家之一，心存敬仰久矣。
前段时间因整理张颔先生致张帆书札，把网上搜到的采访与介绍张颔先生的文字又读了一遍，借到的《张颔传》也先粗读了一次，总有不协调的字眼不能略过，如鲠在喉，不得不吐。
一 、'’气生道成”还是“易生道成”
这不是个小问题，许多文章介绍这段佳话，说过程的多，说结果的少。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中央电视台一个报道说，山西阳曲县发现一块古代四字匾额，这四个字在山西无人能识，并诚邀全国有识之士前来辨认。当时张颔先生在上海出差，回到山西之后，他立即赶往阳曲县，当即不仅把这四个字认出，而且还将这块匾额的来龙去脉解释得一清二楚，这件事在当年的山西省曾轰动一时。（央视〈走进《大家》张颔〉的开篇词）。
据@山西尧阳《〈侯马盟书〉与张颔》①一文介绍，同去的还有山西大学教授李裕民，从学术上肯定是达成共识的。匾文是傅山所书，而傅山的篆书是最喜用这一类古文奇字的。
究竟是哪四个字？《张颔传》中韩石山问：
先生说：他们闹的乌烟瘴气，真是小看了山西无人。我去了一看，就是 “气生道成”四个字嘛。《管子· 内业篇》就有的 “气之精也，道乃生” 之语。不过，这事儿到现在还没有完，还有人说是 “易生道成”，易生道成，就讲不通嘛。辨认古文字，不能靠蒙，得言之有据，就是推论，也得符合逻辑嘛。
阳曲的这一古匾见上图，
张颔先生1988年（款字中的戊辰年）曾把此四字写成立轴示人，
题有长款： 丙丑（丙寅之笔误1986年）之岁，阳曲县发现四字匾额，气、道二字见于《汗简》，生、成二字见于金文。其词意发自《鹖冠子· 度万篇》②：气由神生，道由神成。于义甚明，何庸饶舌哉。
而饶舌者以村民相传的“易生道成”先入为主，围绕“易”字而作文章。一般说到“道”就要联想到“八卦”，而“八卦”与《易经》密切相关，舍“易”何归？
而张颔先生只是指出了字形的出处，觉得毋庸多言。虽有古籍文句为证，仍让饶舌者得以喘息。
我们来反证一下。看看古文字的【易】究竟是何形态。
从古文字资料与《汗简》字形可以看出，【易】与匾上首字字形完全不类，【易】字所从“勿”没有一个字形可以抛开“勹”形的。
那么《汗简》中的【气】又是什么形态呢？
提示一下，看看《汗简》气字此形出自何处？
小字注：气，出碧落文（即碧落碑文字）。
而中华书局重新出版的《汗简》中，古文四声韵中采用的《碧落碑》精拓本就是张颔先生提供的，岂会对这个“气”字不了解。
一般字书所引碧落文则与此匾完全相同。
而傅山的篆书多取古文奇字中的《汗简》类，看看他的篆书风格。
所以他把“气”写做匾上字形是有所据的。
退一万步说，即使傅山用错了字，按古文字学界的成例，先隶定字形：是【气】；再说应为某字或假借为某字。
但“气”在道家古籍中是有例证的，文意丝毫不违；
且不是孤证，条幅与《张颔传》中所引是不同的出处，何庸再辩？
这些本来是专家论证，我们看结果即可的的简单事情。
只不过字形是现在已经很少人查用的《汗简》中的字形，所以一直有人在 “饶舌” 。
微信平台@【文博山西】2014年12月8日刊发了《山西晚报》记者2010月4月与张颔先生的对话录，我想记者对张颔先生的访谈，也是想彰扬先生的成就，文末配图有此立轴，谁知注释文字却是“易生道成——张颔先生当然有底气回到春秋” ?！
不敢细想，当初《山西晚报》刊登此文时，附图说明是什么？
这是要闹哪样?！为什么偏偏是 “易生” ？
《山西晚报》也好，【文博山西】也好，不会是 “饶舌” 者，
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2016.10.5于深圳
注释
①刊于《阅读与写作》2011年第6期。
②《鹖冠子》：先秦道家著作。其说大抵本于黄老而杂以刑名。其所提 “元气”思想，上承老子道气关系论，下启两汉 “元气” 论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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