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掌坛的道士

□　曾宪红
　　这个志向始于我读初二时，那年我13岁。
　　那时，我看见村上“老人”后，都要请道士来为死者“超度”，那掌坛的道士就特别受人尊重，也特别得意和神气:嘴里刁着一根香烟，眼睛上戴着一副墨镜，一只手将一把“收纸扇”时而开启，时而闭合，发出“卟卟”声，一只手用标准的柳体书写挽联或经书。最诱惑也是最激发我要成为掌坛道士的重要因素是，这些道士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于是我就想:一定要做个掌坛的道士，做不了掌坛的，做个普通道士也行哦!
　　我是一个心口合一且急性的人。我知道，要成为一名掌坛的道士，其他的“神气”不难做到，关键是要能写一手好字，能撰一副好联。第二天我立马行动，买来了笔墨纸砚。短短一年里，我练了颜、柳、欧基本运笔技巧，还习了王羲之、赵孟頫等名家字帖。我家练字的窗前有一个竹山，每每习过的字纸就捻成团状向竹山丢去，一年下来，那一个个纸团埋住了竹子两米多高，远远望去像一座雪山似的。
　　字练得差不多了就学撰联。“云对雨，雪对风，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一本爷爷传下来的《声律启蒙》让我背了个底朝天，撰联的功夫自认为超过了那掌坛的道士。乡亲们知道我能写好字能出好联，除了“白喜事”非请道士外，村里大凡结婚、祝寿之类的“红喜事”都请了我去。有一人家结婚，新房挨着桔园，房门对着池塘，我心生一联:“门前池塘鸳鸯舞，家旁桔园彩蝶飞”，引得乡亲们称赞。但也有让我犯难的时候:有时乡亲们快活，非要我作一副对联戏说洞房里新郎新娘的“事情”。我那么小，哪知道“洞房”的真正含义，就红脸实答作不出。旁边一大伯就“教唆”我:“新郎新娘入洞房后嘛，就是新郎新娘两个人望着笑，然后吹灯睡觉啊!”于是按其意心生一联:“宽衣解带你躺外面；吹灯散被我睡里头”。乡亲们看后大笑，大伯一副老花镜都笑掉了:“你个蠢小子!新郎新娘有这么睡觉的吗?你爸你妈当时要是这样睡觉，怎么会有你哩!”娘就在旁边笑骂他们:“缺德!和伢儿都说不正经话!”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写洞房，但又怕乡亲们说我“不聪明”，就套用苏东坡的联句“微笑吹灯双得意，含羞解带两痴情”蒙混过去。大伯见了说道:“唉!你小子又没入过洞房能写得这样也不错了。”
　　后来，我的字、我的联功力与日俱增，自认为是能当道士的料了，就把我的“志向”对爸妈讲了。妈妈正扛着锄头大热天里准备去菜园锄草，听我一说，将锄头一丢:“你个砍脑壳的!聪明的戏子蠢死的道士，你学那有出息吗?好生读你的书，学了本事保你将来有肉吃!”爸爸一边抽烟，一边摸着我的头说:“这么好不好?再苦再穷每月砍一斤肉你吃，学道士的事不准再想了，你的好字好联，以后会有用途的!”
　　还是爸爸妈妈说得对。虽然没成道士，但我的字和联在生活中或多或少发挥了作用。字写得满意时就送朋友，朋友感谢你给你烟抽和酒喝，抽烟和喝酒的问题就不愁了吧?哪里有对联征稿我也总是积极参加，奖金用来全部砍肉打酒也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写字撰联锻炼了我咬文嚼字的能力，至少在写工作总结时不会出现言语不通、词不达意的毛病，并且，还陶冶了我的性情，丰富了我的想象。只要笔与纸接触，便宠辱皆忘，唯我独尊了。生活中的什么恩与怨、得与失、名与利也都烟消云散。眼里看到的是心在纸上的纯净，人在字里的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