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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民币》

《关于人民币》汪建中

人民币,实在是个奇怪的东西,拥有它和失去它,其心情完全不一样。究其原因,拥有了它,就能带来物质的温情,就能荣华富贵;失去了它,就要受穷,就要挨饿,就会感到人生的无助、悲怆与荒凉。

尽管人民币有如此的魔力,但是,在中国,没有谁能够把人民币全部赚完,也没有谁穷得连一分钱都没有。

此刻,我手中就有一张百元面额的钞票。面对着这张钞票,我就想,在我之前它在谁的手里呢?那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少年还是老者?自从它发行后,都经过一些什么人的手?这些人如今又都在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是更加富有还是更加贫穷?在我之前的那个人,他在使用这张钞票的时候,买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花掉它?由于这张钞票上没有记录,我也因此找不到答案。

这张钞票已经有些柔软,有些破损。看得出,它已经在社会上流通了不少时日,经过了不少人的手,走过了太长的路。否则,它不会柔软,不会破损。

面对着这张有些柔软和破损的钞票,我就在想,在它成为钞票至今,它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有人为它流过泪吗?有人为它喊过天吗?有人为它丧过命吗?会不会有人用它去行过贿?会不会有人为它而打过劫、骗过人、害过命?我想,这些都完全有可能,只是我无法去证实罢了。它有没有可能曾经就是某个贪官贪污的巨款中的一张?如果是,那个贪官是谁?他栽了吗?判刑了吗?判的是什么刑?是死刑还是有期徒刑?在这个贪官之前,这张钞票又在谁的手里?我想,在那个贪官之前,这张钞票一定是在劳动者的手里,是这个劳动者用自己的血汗使它从一张白纸成为了百元钞票。因此,贪官们贪污的,是劳动者的血汗。

不久前,有报道说有些地方官员不仅跑官,而且还买官。那么,我现在手里的这张钞票,在我之前,会不会参与和成全过别人的买官?如果参与过,它曾经帮助买的是什么官?这个官位究竟有多么了不起?为何一定要用金钱才能够买到?那个卖官的人又是谁?他因卖官而得到这张钞票后,都做了什么用途?是包养了情妇?用于了嫖娼?还是用它进行了赌博?或者,他把这张钞票拿回了家,给了老婆,而他的老婆又用它给孩子交了学费。或者,他把它存进银行,因此它才从银行而到了我的手里?

上面的这些猜想,完全是有可能的。下面这些猜想,当然也是有可能的。

比如:也许有男人为它卖过血,也许有女人为她而卖过淫,也许有人为了它而走南闯北,还也许有人为了它而出卖过灵魂、告发过朋友、践踏过人性、欺蒙过苍生……

面对这张百元钞票,我甚至想,它有没有可能在章子怡的钱夹子里装过呢?如果真是在她的钱夹子里装过的,那么,章子怡当时是怎么得到它的呢?是拍广告、拍电影?还是从别的什么途径获得它的呢?获得它后,章子怡又是怎样把它花出去的?是买豪宅?买豪车?还是捐献给了慈善会?救助了一个失学儿童?不过,我又想,全国总共发行了那么多百元钞票,我现在的这张钞票经过章子怡的手的概率是非常非常小的,甚至不大有这种可能。但是,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没有绝对的,万一这张钞票就经过了章子怡的手了呢?如果真是曾经经过了她的手,那么,我感到高兴,因为我与章子怡曾经共有过一张同一编号的百元钞票。

当然,还有这样的可能:在我之前,这张钞票曾经在一个屠夫的手里。本来这个屠夫是无缘获得这张钞票的,只因为他往猪的身体里注入了许多废水,才多卖出一百元,而多出的这一百元,恰恰就是我现在手里的这一张了。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因为世上的事就怕万一。

另外,我还猜想,这张钞票发行出来后,首先是作为工资发给了一个公务员的,公务员用它买烟抽了,卖烟的老板用它去下了馆子,馆子在月底作为工资又发给了一个小伙计,这个小伙计用它给母亲治病,而且是治病时送给医生的红包中的一张,医生用它给爱人买了一件内衣,卖内衣的老板在逛大街时不慎被贼把它给偷去了,这个贼又用它去网吧上了一个通宵的网,网吧的老板后来用它装修了房子,装修公司的老板在拿到它后却没有给工人发工资,工人们在一怒之下就把装修老板堵在他家门口,愤怒地说再不发工资,就要杀人……在经过了这一系列历程后,这张百元钞票今天辗转到了我的手里。

到了我的手里,我该怎样花掉它呢?我花掉它后,别人拿到这张钞票,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猜想着它的上家主人是谁呢?如果他或她要这样猜想,那么他或她会把我想象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把这张钞票花出去后,在这一生里,我多半再也见不到它,我无法知道它还要经过多少人的手,还会有一个怎样的经历。但愿它不要成为贪官们大量钞票中的一张,但愿不再有人因为它而害命,更但愿不再有人因为它而去卖血……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西晋文学家鲁褒的名篇《钱神论》来。他说:“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问非钱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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