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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追思·征文】对外婆的每一次回忆都是情感的加持

■ 牛永生(高邮菱塘)

那年我八岁,我是被二外公从课堂上接回外婆家的。

外婆家在高邮湖西的乡下,距离我的学校大约二十里路,我坐在二外公二八大杠的后书包架上,乡间土路一路颠簸,盖灰板晃荡出的金属声让人心烦。总算到了,远远望去一屋子人,个个都神情凝重,我急切地挤进屋里,只见外婆躺在铺上,两个姨婆、母亲还有两个舅舅早已哭红了眼睛。我和其他人一样,磕头,烧纸钱。我并没有哭,那时我对生离死别还没有太确切的概念,尽管那是我记事后第一次经历至亲的生离死别。外婆的脸庞和往常并无分别,红润、慈祥、给人安稳。外婆这不是还在么!我看到外婆的枕边有盏长明油灯,那其实就是一只倒扣的瓷碗,碗底倒上香油,边上浸一根棉线作为灯芯。我不断提醒老舅给油灯续上香油,我并不清楚那盏灯的功用,只是痴傻地以为,灯亮着,外婆就一直在。

这几年,眼前时常会浮现外婆微笑不语的脸庞。特别是自己做了父亲之后,孩子也会黏他的外婆,看着岳母和儿子嬉闹的场景,外婆的往事连同她的好,也一起窜上了我的心头。又是一年清明时节,用现时的眼光审视岳母对儿子的爱,我的外婆简单、淳朴的爱愈发显得厚重和珍贵。

计划经济时代,大集体记工分,人丁兴旺才能立起门户。外公家是一个小姓,外婆又是另外一个县嫁过来的,在生产队里的生计自然有些艰难。外公生性谦和,一生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起房造屋,种地犁田,沟渠放水上,难免让人占些先机。虽说在生产生活上吃点亏,外婆倒不以为然,依然以邻为友,与人为善。这大抵也是外婆在那个时代的生存之道。

外婆的好,父母亲是深有感触的。母亲在娘家时,她的小姐妹们常被家里撵出去打猪草,母亲则没有这样的烦恼。外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围在锅台边转能有什么出息,姑娘家也要多读书,将来吃公家饭才是正理咧。后来,父母都做了农村中学的老师,靠着微薄的工资,勉强过生活。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在和爷爷分灶而居后分得两亩多田,繁杂琐碎的农活对拿粉笔的父母亲来说,明显有些吃劲。外婆舍不得母亲,每逢农忙时,总要跟老舅说:“小龙,去你姐家搭把手。”老舅憨实,干农活很在行,说是过来帮忙,基本上是反客为主重活包干。

外婆的好,我也最能体会。外婆家是我童年最快活的向往,每逢暑假,母亲总要把我送到外婆家住上二十来天。母亲是民办教师,她总希望借助暑假的空闲时光看书备考,将来好转成公办。母亲的要强以及在大事上的不含糊,和外婆一脉相承。

吃喝不愁,喜乐无忧,在外婆家的时光总是快乐的,但也有“不快乐”的时候。有一次外婆带着我和表姐一起挑粪浇菜园,我个子小,又恶嫌粪臭,外婆寻我的开心,让我去挑,我自然不干,外婆就故意跟大表姐说,“玲子,你帮奶奶挑,还是家里孩子好。”我哪里能受得了这委屈,丢下水瓢扭头就走,本来是要回堂屋的,可越想越委屈,便径直往家奔去。外婆一看,急得直拍大腿:“不好,小炮子当真了!”撂下粪桶就在后面追,她越是追,我越是跑。一口气下来八九里路,我到家已是满头大汗,母亲正在备课,见我气鼓鼓的回来,又朝远处看看,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不说话,母亲也不再问。没过多久,隐约从前门看见外婆敞着衣襟叉着腰一路小跑来,母亲这才料想到是怎么回事,不容分说,劈头就是一顿打。外婆急忙用敞开的衣襟裹护着我,一边喘一边说:“我不好,是我的不好。”外婆的怀里湿漉漉的,有她的腾腾汗气,也有我的涟涟泪水。

每逢端午,外婆都会来送节。而我则会早早的在门口张望,老远看她来了,又不急着迎上去,却要先躲起来。外婆每次来总会在右臂上套个竹篾篮子,篮子里装着节礼,上面盖一方头巾。粽子、鸡蛋、鸭蛋、百索这些别人家也有的自不必说,最期盼的是新小褂和新布鞋。小褂是裁缝做的,鞋则是外婆亲手做的。外婆做的鞋有两大特点,其一是鞋底骨子要比一般人家做的厚上一两层,外婆说鞋底薄了踩到泥疙瘩硌脚,路走多了脚底容易磨出洞。其二是别人家的鞋底,边上都会毛糙,外婆则会用的确良布给每层鞋骨包上边,纳成的鞋底,既光趟又光鲜。

虽说纳鞋底是农村妇女拿手的针线活,但多一层便要多一分气力,从背面入针,用针箍顶出,再从正面出针,用力拔针,每一针之间的间隙也是整齐划一。每隔三五针,外婆便会将针尖在刘海上捋一捋。直到今天,每逢读起“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一类的诗句,总能穿越千年,心意相通。

为了穿长久些,每次外婆送来新布鞋,母亲都会到街上请鞋匠打上铁掌,新鞋穿在脚上,铁掌触碰地面,走一步响一步,那情境,仿佛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我过十岁生日,外婆置办了许多双布鞋,有单的,也有棉的,鞋码是逐渐加大的,外婆像是知道脚生长的速度。这些鞋,直到初中毕业我还穿着。做一双鞋大约要花费两个月的时间,而外婆的辛苦和倾注的疼爱,又如何用岁月来丈量。

外婆走时才五十五岁,入土安葬在离家四五里的圩塘埂上,看着新垒的坟茔,我方才回过神来,撒泼似地大哭,我笃定地知道,外婆这回真的不在了,随黄土埋去的还有外婆对我的爱,我再也穿不到外婆亲手做的鞋了。

老舅成家后三年未有子嗣,外婆把她把本应对孙儿的爱一并倾注在了我的身上。如今,表弟立业成家,一如外婆所愿。而我每一次对外婆的回忆,都是一次情感的加持,她抽象的爱和具象的好,如同她曾经亲手做的鞋,温暖我前行。

编辑 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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