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晓惠（扬州市翠岗新村）
打我记事起，母亲就从来沒有出席过学校的家长会，更不用说像別的孩子，多是母亲接送上学、放学；即使节假日，我也只是与外婆为伴。每当我埋怨母亲，外婆总是为她开脱：“你妈工作忙呗！”
母亲是一名穿军装的老师。生前任教的学校是苏北军区荣誉军人教养院，简称苏北荣院，当年设在扬州东郊湾头古镇的山光寺（今颐和养老家园），后来迁到无锡青山湾。她的学生都是革命伤残军人，号称“三大”， 也就是年龄大丶嗓门大丶文化落差大。想想也是，这些学生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经历过枪林弹雨，心直口快，嗓门小不了；看看他们的履历表，有跨过江（长江、鸭绿江）的，有打过小鬼子的，甚至还有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参加革命队伍时间不等，文化程度参差不齐。除了“三大”，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病，缺胳膊少腿的也有。所以，母亲必须没日没夜地呆在荣院里照顾这些学生，很少回家。
母亲英年早逝，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是她的学生们却说是累倒的。母亲去世时，我刚满15岁，可是我一点都不感到孤单，每到周日，母亲的学生们争着接我去他们家作客。有一次受凉发烧住院，他们跑前跑后，比自己的孩子生病还着急，连医生都问我：“你哪儿来这么多叔叔？”在病榻上，他们道出了母亲累倒的原因：母亲不仅教学，还抢着做许多份外事，“三大” 嘛，年龄大，沒成家的，帮助找媳妇；伤病复发的，赶紧找医生；基础差的，晚上挤时间“开小灶”。用这些学生的话来说：“其实，你妈年龄比我们小，她和我们在一起是小老师和大学生。但是，我们却感到她像母亲一样对待我们，在我们这座特殊学校里，就是一种用师生情和战友情浓缩的母爱！”
母亲走得早，只留下一张记录了苏北荣院召开庆祝学习模范大会时场景的原版照片，十分珍贵。看看照片上几位残疾英雄亲热地簇拥着身着草绿军装，梳着小辫子，脸上灿烂如阳光的母亲，背景锦旗上写着：前方是杀敌英雄，后方做学习模范。不禁感慨万千。
记得我刚读初中，学校组织去农村“学农” 活动，离开家时，卧病在床的母亲非要起身送我。那是三伏天的大中午，赤日炎炎，母亲没有打伞，头顶烈日，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帮我找车拦车，几乎忘记了此时的自己还是一个病人。我坐上车，跟母亲挥手再见，劝说她赶快回家，她却笑着宽慰我：“孩子，农活没干过，别紧张，虚心向农民伯伯学习。好了，我会回去的。”车驶出了好远，我回头看母亲站的地方，仿佛还看到一个单弱的影子站在树阴下，在向前方凝望。天啊，莫非母亲还没走么？我拼命的睁大眼睛，努力朝后看。潜意识告诉我：是的，没错，没错，那就是母亲，她还在那儿！
昨晚我又梦见了母亲：与照片上一样，她穿着一身草绿军装笑着向我走来。我看见了，连忙跑过去，可当我走近时，她却不见了踪影。我一边寻找，一边呼唤：“妈妈，妈—妈—”
今年的清明将思念拌进泥土扶在母亲坟头。
编辑 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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