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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随笔 太上皇

(首发于天津《今晚报》2015-10-10)

太上皇


太上皇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自身从未做过皇帝的,另一种是自身做过皇帝的。

楚汉相争时,刘邦的父亲刘煓险遭不测,差一点被楚霸王项羽在阵前支鼎烹食。日后,他做了太上皇,也是徒有虚名,无足轻重。做皇帝也有做累了的,做砸了的,心甘情愿也好,时势所迫也罢,他们让位给站台已久的儿子,举动虽然高调,心情难免复杂。做了太上皇,虚名绝对不缺,至于实惠之大小,实权之有无,则因人而异。

皇帝十有八九死于任上,太上皇这种角色,可谓百年难遇。唐高祖李渊、唐玄宗李隆基、宋徽宗赵佶、宋高宗赵构、宋孝宗赵眘、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朵朵都是奇葩”。

唐高祖李渊精力旺盛,名下有二十二个儿子,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都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两人的军功难分高下,但李建成心地仁厚,一旦“开卦”,嫡亲兄弟,明白算账,他就远不如李世民心狠手辣。武德九年(626)夏,突发玄武门之变,这是一场令李渊不忍直视的血光之灾,两个儿子和十个孙子死于非命。《旧唐书》批评李渊“优柔失断,殊不知,这位开国皇帝比谁都清楚,秦王李世民不惜诉诸武力,杀害太子和齐王,乃是直冲着皇位而来,他可没有多少富余的时间去思考人生。两个月后,李渊被迫下诏禅位。此后九年,尽管唐太宗和长孙皇后对太上皇的饮食起居颇能尽心,孝敬之礼常备不缺,但李渊内心的阴影始终挥之不散,晚景难言幸福。

唐玄宗李隆基原本是一代英主,他诛杀了乱政的韦皇后,赐死了干政的太平公主,缔造了开元盛世。唐睿宗李旦禅位给他,退居幕后。只可惜,唐玄宗重色倾国,养虎贻患,一场席卷全国的安史之乱,既害惨了百姓,也害苦了自己。他痛失爱妃和皇权,僻处四川成都,被迫认领太上皇的尊号。在《长恨歌》中,白居易将李隆基描写成孤苦伶仃的老人,在精神方面,完全依靠回忆充饥。实际情形是,唐玄宗遭到软禁,自由受限,度日如年。

宋徽宗赵佶堪称优秀的艺术家,却是超级的混账皇帝,他穷奢极侈,荒淫无道,重用奸贼,残民以逞。金兵大举南侵,京城危在旦夕,赵佶却撂下挑子禅位,做太上皇,卸肩歇脚,不合时宜。一年后,这位甩手掌柜被金军掳至中都(今北京),虽保住烂命一条,却受够八年折磨,最终沦为异域之鬼。

宋高宗赵构信任奸臣秦桧,杀害名将岳飞,此类大恶手臭名昭著。他主张的和平主义实则为投降主义。绍兴三十二年(1162),赵构以倦勤为由,禅位给太子赵眘,此后做了二十五年的太上皇。宋孝宗赵眘与这位干政有瘾的父皇多有周旋,时常闹心。一次,赵构过生日,发现进奉的礼物比往年有所减少,就在宫中大发雷霆。宋孝宗赵眘闻讯之后,窘迫不安。好在宰相虞允文有主意,他出面去向太上皇赔罪。赵构气虎虎地说:“朕老不死,为人所厌!虞允文解释道:“皇帝圣孝,本不欲如此。臣自作主张,谓陛下圣寿无疆,生民膏血有限,减生民有限之膏血,益陛下无疆之圣寿。话好听,又能自圆其说,赵构这才转嗔为喜。

宋高宗开了禅让的先例,紧接着,子孙个个有样学样,六十三岁的宋孝宗将皇位禅让给四十三岁的太子赵惇,是公认的大败笔。赵惇性情偏执,是根病秧子,皇后李凤娘极其彪悍,她把持朝政,只为娘家谋福利,恣意妄为,直弄得宫廷之间乌烟瘴气。太上皇赵眘想通过另立皇储来隔山打牛,结果适得其反,宋光宗赵惇与他彻底闹掰,竟不再给父亲请安,这场过宫风波历时数年,杀伤的范围很广。太上皇赵眘肯定把十二指肠都悔青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相比几位前辈“同行,乾隆皇帝在位的时间最长,共计六十年;做太上皇不算久,只有三年半。禅位之后,弘历的表现极为强势,仍在养心殿掌控军政,他告知属国使臣:朕虽然归政于皇帝,大事还是我办。一旦乾隆皇帝龙驭宾天,嘉庆皇帝就狠心收拾太上皇的亲家、首席军机大臣和珅,反弹之强烈,情有可原。

太上皇是中国历史上的怪现象,他们禅位之后,仍旧见猎心喜,过屠门而大嚼。强势的乾隆皇帝专办大事,幸运的宋高宗安享洪福,相比之下,唐高祖李渊的标签是“窝囊”,唐玄宗李隆基的标签是愧疚,宋徽宗赵佶的标签是奇耻大辱,宋孝宗的标签则是遗祸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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