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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侃红楼——贾环烫伤宝玉细思极恐,警醒后终身受用不尽

《红楼梦》有很多让人意外的情节。有些时候,一段很短的情节就会造成人物情感大爆发。这样的情节,让人阅后细思极恐,思考后却受用不尽。这样的地方很多。我们看看第二十五回这一段,非常有意思。

原来贾环听得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绰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凤姐三步两步地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样毛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妈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那赵姨娘素日虽然常怀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也不敢露出来;如今贾环又生了事,受这场恶气,不但吞声承受,而且还要走去替宝玉收拾。

贾环恨宝玉得宠,又撩拨彩霞,生歹心用热灯油烫了宝玉的脸。大家一团慌乱中,简单的一段,透露了非常多的有意思的信息。让我们现在读起来,也觉得口齿留香,受益匪浅。

首先,我们要说妒忌很可怕,妒忌会使一个人疯狂。贾环那时不过十岁左右。却“素日原恨宝玉”“每每暗中算计”。多可怕!这是长久的嫉恨一个人才可能生成的阴暗心理。

贾环为什么那么恨宝玉?书中贾环出场并不多。但有限的几次,每每都被宝玉比下去,而他不是踏脚石,就是被呵斥的对象,甚至是暗害宝玉的黑手。这样一个少年,本人又是少爷,也受着良好的教育,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作者认为固然因为他庶出的身份生成的自卑,全家人的偏心,以及赵姨娘从小教育儿子的偏失才是关键!这点值得所有人警惕。

宝玉是贾府所有主要人的心中宝。所有人几乎都围着他转。而贾环只是一棵杂草一样的孤立生存着。我们不一一列举贾环都对宝玉做过什么。我只能说长期不平衡的缺失教育会让孩子心理产生不满,甚至扭曲心性。

八九十年代的孩子大多独生子女,每个人都是父母的掌中宝,体会不到多子女家庭的不一样的成长方式。一家几个孩子,总有出类拔萃,和资质平平的。做父母的一个掌握不好,哪怕在人前夸奖一句优秀的,都会对平庸的产生情感的冲击。如何平衡子女父母的亲情,是所有父母和未来父母所应该高度重视的。

贾环烫了宝玉,挨骂的却是赵姨娘。

“那赵姨娘素日虽然常怀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也不敢露出来”。

看到没。这就是贾环性格养成的另一个原因。赵姨娘嫉妒宝玉,凤姐,嫉妒王夫人,嫉妒园子里的大丫头们。甚至嫉妒一切所谓比她命好的人。这个可怜女人由于长期收到压迫虐待,心理极度扭曲到变态的临界点。只需要稍微一点点挑拨都可以让她歇斯底里,甚至疯狂。

我们先说她对子女的影响。赵姨娘通共生了探春贾环两个孩子。探春好运在是大女儿。生下来不大应该赵姨娘就怀孕生了贾环。这样探春就应该被王夫人安排人抚养。古时候由于嫡亲制度,所有妾室生的孩子。名义上都是正妻的子女。这从探春称王夫人为母亲,赵姨娘为姨娘已经很清楚了。所以探春应该从记事开始就没有受到赵姨娘的影响。可怜贾环就没那么好命。王夫人喜欢探春,因为她是女儿,女儿只会为自己带来和亲的利益,甚至日后成为自己儿子的姻亲助力,而不会对自己子女的继承权发生冲突。而贾环作为儿子,是会对宝玉的继承权有一定影响的。虽然贾环是庶出,但天有不测风云,谁敢保证后边会不会有意外?万一这小子长大了出息了,比宝玉强,会不会抢了宝玉的继承权?只要贾环存在,这样的机会就存在。所以王夫人对贾环基本就不管,扔给赵姨娘,打定主意量赵姨娘这个出身极低微,没文化,没见识得女人,也教育不出来好儿子。贾环只有这样长大,才不会侵犯宝玉的既得利益。

果然,赵姨娘养大的贾环越来越不堪,最要命的,赵姨娘日渐扭曲疯狂的性格对贾环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子女总是对父母有样学样的。我们都知道一句话,父母是子女的第一任老师。所以千万不要因为孩子小就在孩子面前乱口无遮拦。尤其不要灌输孩子自以为的好坏是非观点,更不要让孩子幼小的心领生成仇恨的种子。可惜,这些赵姨娘不懂,贾环就在潜移默化中继承了赵姨娘一切恶的因子。真是又可叹,又可怜。

赵姨娘很可悲。之所以不是可怜。是因为她已经不能用可怜来形容。关于赵姨娘有机会再深入展开。只说在这一段描写中,无端受了无妄之灾,不但不检讨自己,管教贾环,反倒恶从心头起,受马道婆教唆,用魇魔法治宝玉,凤姐于死地。这就纯粹是小人思维和变态的行事方式了。永远不检讨自己。永远都是别人的责任。甚至经常对别人使坏下绊子,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人。一定敬而远之,千万不可随意亲近。

我们在看在场的另一个人的表现。

凤姐三步两步地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样毛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妈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

凤姐反应极其迅速,三步两步上炕,都反映了凤姐应对问题的机变。但最主要的是她随后说的这句话竟有个意思。第一,替贾环开脱;第二,祸水东引,将事件影响弱化。第三打击赵姨娘,讨好王夫人。

说贾环“毛脚鸡似的”直接坐实了贾环毛手毛脚,无心之失。这样,贾环的行为后果就降到了最低。说贾环“上不得台盘”是为了消除王夫人的恶感——他就这德性,没出息的样子,不用和他当真。贾环的行为是故意的凤姐不会不知道。但为何还要维护贾环?首先贾环很重要。贾环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少爷。且是和凤姐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能保就当赚个人情,有益无害。而且坐实贾环害宝玉这事就会闹大,不但王夫人不干,贾母都会不干。到时候追究起来,会无法收场。面对突发事件,一定要将事件的严重性降到最低。打击面越小,伤害越小。

所以凤姐一转话题,拉出了赵姨娘。说赵姨娘没教育好。这样主要矛盾宝玉烫伤就转移为次要矛盾赵姨娘教育缺失,责任赵姨娘担了。也就是被骂一顿,或者责罚一顿罢了。这件事基本也就完了。因为赵姨娘的身份,也不太可能有大事,精神和肉体受点罪,这件事就完了。凤姐真是处理突发事件的高手。

王夫人恨赵姨娘是有目共睹的。自己不好出手,自然有人替她出头。凤姐针对赵姨娘自然因为赵姨娘不堪,但讨好王夫人才是关键。那么紧急情况下的一句话,被凤姐说出了三层意思。凤姐的语言艺术一点不比刘姥姥差,关于刘姥姥的语言艺术详见上篇《红楼梦——看刘姥姥如何用两句话让你受用终生》

最后看王夫人就简单多了。先骂贾环,再骂赵姨娘。

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王夫人也猜猜测贾环是否故意的。但一来没证据,二来也顾忌事态闹大不好收拾。主要是宝玉没大事。如果宝玉有任何事,被贾母追责的都会是王夫人,既然没事,也就借凤姐给的台阶,顺坡下驴了。“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表明王夫人勾起了旧恨,抓住了收拾赵姨娘的把柄,也领会了凤姐的意思。

骂赵姨娘这句话也表明了一件事实,王夫人一直在留心赵姨娘,赵姨娘的小动作她都知道。不理论不是真的不理论。是自己没法亲自理论。作为正室,要有正室的身姿,无论对妾室做什么,都容易背一个善妒的名声,这在那个年代,可是不得了得。聪明如王夫人,并不会蠢到以身犯险,而且也不值得。主要也是身份如她,不需要自己动手,只是表现出那层意思,自有人动手——凤姐就是最好的例子。扯出赵姨娘就有讨好王夫人的意思。无论怎样,有借口亲自收拾赵姨娘,骂她一顿出出气,总是让王夫人满意的。对付仇人,别人动手哪有自己动手爽。所以,我们也终于知道赵姨娘日常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战战兢兢都会被人各种算计,压迫,怎么能不精神高度紧张,焦躁,最后崩溃变态。就算咎由自取,也实在可悲。

你看,《红楼梦》真是古代智慧的集大成者。短短一段情节。四个出场人物,不同的心理活动,就能引申出若干的人物心理及人生智慧。多读书,多思考总是不错的。每个人思考的角度不同,也会有不同的意义。只是抛砖引玉,希望大家都能从这一段情节中有自己的收货和感悟。我们可以不学凤姐的机变,王夫人的城府。但一定要对赵姨娘的育子无方,贾环的阴暗心理产生警惕。做一个合格的父母,为自己孩子做好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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