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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对“文明”的认知

  中文“文明”一词的出现要比西方早得多,在不同场合的意指也各不相同。最早见于《易·乾》: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这是易经第一卦中的第二爻,应该表示从人们定居下来开始从事农业,天下就进入了一个前途光明的时代。这真正是在讲人类社会从农耕时代开始步入文明。《书·舜典》:濬哲文明,温恭允塞。 孔颖达疏: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这里的“文明”是指舜帝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的英明领导给天下带来了光明。南朝宋鲍照《河清颂》:泰阶既平,洪水既清,大人在上,区宇文明。这是在讲天下歌舞升平。《宋书·律历志上》:是以君子反情以和志,广乐以成教,故能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这里讲君子通过个人修养,能够达到虽然情深而不至于失态,虽然气很盛,但不会暴戾令人厌恶,反而让人敬仰。鲁迅《准风月谈·抄靶子》:中国究竟是文明最古的地方,也是素重人道的国度。”讲的是国家的开化历史悠久。

  由此可见,东西方在“文明”一词的产生、衍生以及使用上虽有差异,但近义和同义是主要的,而差异主要表现在“文明”一词产生的时代背景。中国古人认为是人类从最原始的採猎过渡到农耕定居以后“天下”才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状态,即世界文明了。人们开始了“经天纬地”,也开始留下更清晰的“文”,于是,天下一片光明。西方的文明源自城邦,城市统治了农村,城里人过上了优雅的生活,这才算是“文明”了。

  中华文明原本在中国人的心目当中并无疑问。中华民族上自盘古开天地,又经三皇五帝到如今,上下五千年历史,创造了辉煌的中华文明。但是,自上一世纪初西方学者对中华文明历史提出质疑,中国人自己心里也没有了底,因为按照西方学者开出的指标确实不能说清楚中华文明的来龙去脉。

  中华文明“西来说”一度流行。法国历史学家兼考古学者拉克伯里,在他的《中国古代文化西源说》一书中,断定中国古代文化起源于西亚,是由西向东传人中国的,神农氏和黄帝都是两河流域的古巴比伦人。前苏联学者列·谢·瓦西里耶夫、美国学者亨廷顿等人也曾犯过类似错误。

  于是中国的考古学科诞生了。我们的考古学家不负众望,经几代人的艰苦努力,终于为我们重新认识中华文明提供了大量、坚实可靠的古文化遗存和重要历史文献,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中华文明确是原生文明。它萌发于中华大地,成长于中华大地,已经历经整整一万年之久!

  中华文明在世界文明史上是如此重要,首先是由于历史悠久而延绵不断。中国人记忆的朝代早到夏,绝对年代在公元前二十世纪,距今已有4000多年。考古证实在其前面还有龙山文化早到大约5000年、仰韶文化早到大约7000年,而裴李岗文化距今已有7000多年到8000年以上,贾湖遗址可上溯到距今9000年前,再往前还有早到10000年前后的新密李家沟遗址文化。考古学成就已经告诉我们在中华文明的核心区确实存在着连续10000年的人类文明。

  文明这个高度抽象的概念当作为人类社会的发展阶段或发展水平来使用时,更准确的含义应该是在特定范围内和特定历史时期或特定历史时点的人类智慧,它表现的多样性取决于什么样的人群、他们处于自身以及全人类的历史发展阶段或特定的发展时点。例如我们在谈论玛雅文明、巴比伦文明时一定是指古代玛雅人和古代巴比伦人在他们那个年代所创造的一切,而这一切不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成就,所表示的就是他们在那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智慧高度。

  从世界文明史的研究我们知道有史以来许多辉煌一时的文明后来消失了,我们发现他们时他们是以遗迹的形态展现给我们的。而中华文明则不同,它连续不断地持续了长达10000年之久。所以,当我们只是简单地谈到中华文明时,那一定是指由它的发生直到当下的整体,而决不会是某一个时期的,如原始文明、古代文明。自然也不会是只意指当下,而不包括历史上曾经的文明。因为文明总是包括其整个生命的每一部分,被割裂的文明就不是其本来意义上的文明了。迄今为止为什么对中华文明的研究迟迟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进展,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从原始文明起步,没有找到文明的原点。

人类文明的原点就是人类智慧的原点。人类的智慧的原点在什么地方呢?从10000多年以前,所谓的旧石器时代,人们赤身裸体,除了生存本能以外,仅具有用石块砸开坚果、砸制小型石核用以剖开兽皮或剥离骨肉以供充饥等极微弱的智能。人类从那个时代走来,那个时代的人类智慧,大体上就是人类智慧的原点。世界上许多民族都已经忘却了他们的历史原点,值得庆幸的是中国人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历史原点。

在距今10000年前的中华大地上,只有极少的人熬过了末次冰期的严寒,在日益回暖的大地开始了更大范围的活动。日益温暖的环境生成了越来越茂密的植被,为人类提供了更丰富的食物。人类接触机会的增加,为人类自身再生产提供了机会。随着人类数量的增加,人类交流的机会也大幅度增加,由此,人类的智慧也开始迅速增长。

就象西方把城市的出现视为文明的象征,中国古人把定居农耕视为文明的开始,都有一定的局限性,只是中国的文明观更古老。“文明”的实质还是中国的文明观更接近。再回到孔颖达的解释: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才是“文明”的内在本质性规定。人类在天地间的所有活动都是“文”,而不是有人极狭义地理解只有出现了文字才能“文”。人类的行为得到他人的认可,对他人有益,为他人模仿,就是“明”。因为你照亮了他人,照亮了周边。城市的出现是人类的进步,定居与农耕是人类的进步,它们都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进步。其实,人类进步除了划时代的进步外,还有许多日常的、较小的、影响力有限的进步,但正是这些较小的进步的累积,才能成就划时代的进步。所以,人类文明应该是从人类有意识地观察、模仿他人、外界时就发生了。只把重要的或明显的进步视为“文明”是不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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