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林人杰（上）

 一位一年飞行263次、学医以来拜访近九百位中医高人、治疗过三十多万人的医生。

福州的各路朋友常常提起本地有一位叫林杰的中医“高人”，说他外治手法非常了得，小针刀一流，正骨正脊好像庖丁解牛。林杰走到哪都是病人成堆，一天能治上百个病人！听大家赞叹林杰医生的口气，好比当年老福州骨科医生林如高为福州人民争光一样。还听说但凡中医高手经过福州，林杰都好吃好喝迎进家门，恭恭敬敬求得一招半式，日积月累聚沙成塔练成一身绝学。

两年前第一次见林杰医生，高高大大，总是有一丝腼腆的笑挂在脸上，他的手指粗短强壮，整个手掌比常人要红很多。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副白森森的脊椎骨骼的模型，四周书柜装满了各种中医书。林杰正在为一位病人治痔疮，掀开上唇在牙龈之间找到一个脓点，用消了毒的小剪刀剪去，然后在病人手臂点几个穴位……好了！林杰医生说再过一两周痔疮自然回去。这么简单？林杰说下病上治，就这么简单。我也喜欢简单，可是实在看不懂 “魔术师”一样的伸手，一个病号三分钟解决“战斗”，有效果吗？

跟林杰介绍了我寻访医生的故事，他淡淡地说：“你说的这些都是高人，我是无名小辈。希望有机会去拜见他们，跟他们学习。”这个态度是很端正的，我想他是一个正在上升期的好医生，于是没有太在意这个低调不健谈的福州老乡。

林杰说其实他不仅是正骨医生，“我做的是导引”，导引？我不懂。林杰说他的小针刀学得不错，跟他手指一样自如。小针刀？没听说。那时候我开始接触中医一年不到，是一个正在上升期的记者，只听说过《黄帝内经》、“经方”，只读过《问中医几度秋凉》几本入门书。

林杰总是很忙，偶尔跟他电话联系，回答都是在全国各地，他是我认识的朋友里比我能跑的三个之一。

后来，只要有中医朋友经过福州，我常会约林杰一起喝茶交流，艾医生、王亚、陈云鹤道长......林杰不显山不露水，往往都是专注倾听，然后红着脸小声请教。

还有一次在北京老徐的厚朴学堂约了几位大侠小聚会，正好林杰过北京，于是拉他跟高手过招。那天来的有中里巴人、罗大伦、老萧等等，正好有一位自闭症孩子求医，老徐就推林杰出手诊病。林杰四诊合参之后，谈了一些治疗思路，得到大家的肯定。

不一法师是林杰医生的老友，林杰曾经帮他治疗多年前他擂台比武落下的腰伤。他对林杰的医术总是赞不绝口，不过他更赞叹的是林杰“那么大的个子脸上怎么还有那么羞涩的笑？”

认识林杰两年，我对林杰的了解一直很有限。他从不主动跟我谈过自己治病的案例，而我也只是时不时看他轻描淡写帮人修理脊椎。在我跟踪记录的中医名单里一直没有林杰，可是心里又一直惦记着这个名字。

前些天到北京和梁某人做国学堂论坛，我又想起林杰，于是电话问他飘到何处？就这么巧——北京。赶紧来会会吧？第二天我正好在正安生命资产管理学院约了一位老中医赵老师，准备给无名氏兄的丹心学堂拍摄婴幼儿推拿的教材，我请林杰也加入，一起为人民服务一下？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正安生命资产管理学院国子监的新校舍，林杰抱着一个半岁的小宝宝，满脸欢喜对着镜头：“到今天，大家越来越倾向自然疗法，当然这也是中医的一种传统思维模式。人体本身就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自我监控能力，这些能力不利用它就太浪费太可惜了。孩子的身体称为至阳之体，阳气很旺，脏器轻灵，随拨随应，只要稍微拨弄刺激，如果穴位准确，力度恰当，效果立杆见影......当孩子生病的时候，你给他相应的刺激，不但可以解决现在的疾病，还可以增强体质。孩子生病，用药物控制当然很好，但是有的药物是有副作用的，如果能借用他自身的修复能力，帮助他恢复，那会更完美......给孩子做按摩推拿，动作越轻柔越快穴位点选的越少越好......力有大小方向作用点还有持续时间......”

看来这两年我进步不少，林杰说的话我一下子都听懂了。看来林杰也成熟啦，表达得很清晰呢。真正了解一个人，不仅需要合适的地点，时间积累，还有一个恰当的时机。

和林杰面对面畅谈中医，听他讲故事，居然是在认识他两年之后，我对自己的耐心非常满意。

“我从小练武，家传三代中医，后来在福建中医学院上学，学的临床医学，在医院工作一段时间后决定退出，跑到福州郊县开诊所......这些年一直到处拜师访友，无论有真本事没有真本事，都请进家门，尽我所能招待，这一点我应该说做得很好。”看来传说也不是空穴来风的，林杰的一身本事除了家学渊源，还真是从江湖中一招一式地学来的。

“看你现在给人治病又快又简单，几乎不用药了，就靠一双手大部分就能搞定？”

“其实外治之理就是内治之理，无非“通调气血”四个字。补气血最重要的是身心愉快，第二是足够的营养，第三足够的运动，第四要晒太阳，第五要好好睡觉。”

“中医分三个层次：生活理念、生活方式和医疗模式，医疗模式属于不得已而为之，亡羊补牢。在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上下功夫的，才是真正的医生。好医生在举手投足时其实都是在治病，一句话一个微笑。”

林杰医生把茶杯摆在茶桌上，用手沾了点茶水划出几道水线，“这是马路。路没有问题，车也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车子停滞不走呢？因为有个地方，”林杰随手在抓一个杯子搁在水线中间，“有个东西挡住了去路。你怎么修路都没有必要，怎么检查车子也找不到问题，而你该做的就是把挡在路上的东西拿掉。所以我们站在一个更高空间看问题的时候，就不会拘泥在局部出不来。找到问题的关键点，这才是我们需要处理的地方。如果一个医生只能看到平面，用概念去理解问题，就很难治好病。借用一个词叫做“天下无病”，我不看它的病，只看见它的气和血，在它行走过程中在哪里发生了紊乱，在哪里被堵住了，不平衡了，这是我关注的点。学中医这么多年，发现治病越来越简单，主要是因为你把假象去掉了，能够一眼看见他很本质的东西。”

这和我学摄影很像嘛！我开始总是在注意构图、光线、色彩、焦点，考虑的问题非常多，最后发现很多照片不如身边拿着傻瓜相机手机的毫无摄影美学的人拍得好，为什么？后来我发现，是我太过注意细支末节的表现，而忽视了去抓住一张照片的本质，也就是动作或者情绪的最高潮最感人的瞬间。我们为了焦点实不实构图美不美，却把照片的灵魂弄丢了......

“完全正确！”林杰把他粗壮的手指在空中一舞，“绝大多数人治颈椎病都是从颈椎入手，把这地方孤立出来，每次都在颈椎按、揉、弹、拨、针、刮痧、拔罐都在局部做，忽略了颈椎只是人体的一个构件，一个部分，一个组织的小分支而已，它不可能孤立存在，而是和人体都联系在一起，所以你治疗的时候不把它放在整体里面考虑，当然不好判断。”

“每个交通路口的交警都只能解决一个路口的问题，但是交通指挥中心，却可以通过全局来判断，可以给每一个路口的交警下指令来维持交通顺畅。我们中医首先要做指挥中心，我们从一个高度去发现问题所在。身体所有的穴位就是很好的交警。我们的身体是无数的程序构成的，这些程序，平时都是处于静止休息状态，你给它指令之后，就被激活了，就可以发挥它既有的功能。人体要是没有自我的自愈能力，修复能力，监控能力，你所有的帮助都没有用。医生所有的作用其实就是帮助这两个字。并不是医生能治病，而是医生能帮助他恢复功能。”

“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我赶紧摇头晃脑显摆了一下。

“太对了，我只是演绎这个概念而已。”林杰激动地把他两只粗壮的大手揉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