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医生正在传说中的卫生间治病，他的太太和媳妇、小孙子正在晚餐。坐下的时候，心里真不知道我们是来迟了还是早了。
三分钟不到，德医生和病人从卫生间出来，都是一脸轻松。德医生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像一堆乱草，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立刻会把眼睛淹没......
“海鲜不能吃，无鳞的鱼不能吃，瘦肉可以吃......” 德医生在门口嘱咐病人。病人都快走出楼道了，他还大声吼了一句：“回家以后不要再吃药再抹药接受其他治疗了！”
趁着他在对付病人，我睁大眼睛，使劲往卫生间里瞧......卫生间很小，灯光有点昏暗，除了一个滚筒洗衣机，和上面的一个塑料杯子，啥也没看见。
一针兄和德医生老相识了，用闽南话你侬我侬叽里呱啦亲热了几句。听得出介绍我是记者，对他的带状疱疹治疗绝学非常有兴趣，所以专程来拜访。
“喝茶喝茶，”估计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德医生也不以为意。“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不需要宣传呢！以前也有记者来采访过我......”
德医生指指门外，“你看看我家里门外，什么广告什么电话都没有，病人治好了自己就会带病人来的，刚才还接了一个香港的电话说要来治病，我以为是骗子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德医生看上去信心满满。还真是，小客厅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医生家，除了墙上一幅字“感恩”。书写这幅字画的是一个台湾病人，“顺应自然，水火相济；德敷病患，果真神奇”，其中“水火相济”和一针兄描述的德医生治疗带状疱疹画面非常像，很到位。
“我们这套治疗方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几代了。”嘿嘿，看我一点不像一个记者追问话题，几分钟后，爱笑的德医生自己反倒打开了话匣子。“小时候，父亲治病我就站在旁边点火柴打下手，天天看他怎么做......结果12岁以后父亲就去世了。他去世后，还有病人来我们家求医，请我治，我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开始治病的。”
12岁开始治病的医生？我尝试回想了一下自己那年纪在做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了。
“其实那时候跟父亲没有学到太多啦，诊疗带状疱疹更多是靠自己这五十年慢慢琢磨天天治研究出来的。”父亲更多的是让德医生知道这样的治疗一定有效。在1993年前，德医生说自己看病都是免费的，而他的真正职业是驾校的教官......
“实话实说，我只会治带状疱疹这一种病，其它病一概不接。但是，你可能又会觉得我在吹牛皮，带状疱疹的治疗我不敢说百分百，但是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病人我都能搞定，而且很多是别人搞不定的医院搞不定的来找我搞定......”德医生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感觉他是身披一层金色的盔甲，笑眯眯地持着一杆长枪站在我的面前......
门铃终于又响了。德医生治疗带状疱疹的时间在太阳下山之后，所以，现在正是求医的高峰时段。
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我把德医生拉一边，表达了我想观摩拍摄的请求。
“这个不可以的”，他断然拒绝，“我自己拍摄一些作资料还行，你不可以。”
被拒绝是预料之中的事，太可以理解了，这样的民间绝学，是大部分中医安身立命的根本，有谁轻易会拿出来给一个陌生的来访者？一针兄这么多年连观摩的机会都没有呢。
德医生带着病人又进到小房间去了，我问起陪伴来的家属。家属说这是第一次治疗，在医院折腾了半个月，老先生已经痛得快崩溃了。有邻居说自己曾经被德医生治好过，于是介绍过来了，试试。现在是第三次治疗了，效果非常满意。
五分钟不到，治疗结束，德医生高高兴兴地又回到茶桌边。病人千恩万谢离开，我此刻恨不得跳进那个小小的卫生间，看看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德医生，都说带状疱疹是身上长蛇？你是不是能看见那些蛇啊？”
“开玩笑，不要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的治疗是唯物主义，没有一点封建迷信的！”德医生忽然坐直身子，“疱疹，大部分是病毒性的，那些劳累过度，正气虚了，药吃多了，睡眠不足、滥用药物、空气污染，在不干净的水里游泳的人，都会得带状疱疹。”
“哦？” 我也坐直身子，“很多医生治疗的时候说扎针扎蛇头，再用火烧蛇身......”
门铃又响了......德医生站起身，指指门外：“我一年365天，平均每天治疗7、8个带状疱疹病人，从来没看见什么蛇头，大家说蛇，不过是病在身体走的线路像蛇形而已。”
说完，他招呼病人去了。
“我就喜欢这个实在的医生，那些治病非要装神弄鬼神神叨叨的最讨厌。”一针兄端起茶杯，“要是能把这些民间绝学都收集起来，传承下去，把其中的治疗原理都传播出去，老百姓可以少受多少苦啊......”
就在这时，正要关上的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了，德医生探出头：“黄先生，你进来看我治疗吧，不过不要拍摄......”
真的吗？我满心欢喜躲在洗衣机背后，关门前看见一针兄口水流了一地......
“你就站在我背后。”其实不用德医生交代，地方小得我转身都困难。卫生间没有任何特别，除了排气扇上面有点黑乎乎的油烟痕迹。
德医生的治疗工具再简单不过，盛着半杯水的塑料杯，一把陶瓷汤匙，汤匙里面有一撮应该是灯芯草的东西泡着油，旁边放着一把打火机。
关灯之前，德医生要求病人把患病处一带的衣服除掉，然后用打火机把汤匙里的东西点着。火光跳跃，墙上的影子在游走，德医生举着这盏油灯一样燃烧的汤匙，开始顺着身体观察疱疹病灶......和病人咨询交流，确定疱疹源发地之后，德医生举着火光贴近皮肤，顺着疱疹走向画圈前进......
接着，我看见德医生举起杯子，含了一口水，顺着汤匙的火光上头喷去，那些水雾经过火花时纷纷炸开，洒落在患者的病处......这个喷水的方式在我摄影拍摄花卉的时候常用到，带着火花一定能拍出很特别的画面，可是现在一身武艺没有相机，真是急死人。
我笑眯眯的回到客厅沙发，吱了一口茶......在这么短的时间，得到别人的信任，这种幸福，远比看到什么神奇的医术更让我欢喜。看我心想事成，一针兄简直比我还高兴，我看他眼睛瞟了两眼自己拎来的茅台，很有打开庆贺的意思。
德医生笑眯眯洗过手坐下，好像刚刚解牛过的庖丁：“我对病人的要求很简单，太阳下山之后看病，洗澡冲凉之后来找我。有病人说医生说的了带状疱疹严重的不能洗澡，那你走，你找那个医生治疗。”
嗯，那是一种不信任的医生体现，这种病人确实很难治。还有什么人不治吗？
“没有啦。还有两种人我不收钱。老人家，穷人穿得破破烂烂，付钱的时候是一块一块一张一张叠起来的零钱，不收钱。好朋友的亲戚，也不收钱。”
眼瞅没有病人的空档，我从桌子下抽出我的笔记本电脑，迅速打开，用三分钟介绍了我的寻访中医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德医生认真观察了我几秒钟......
哦，我们到屋里看看？德医生忽然间跟我又招了招手，黄先生你拿相机过来拍一下.......
我可以带上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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