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中旬,天气炎热,我返长沙老家看望父母,头件事情便是看二老是否体健。我父亲今年70，素不喜医药，基础疾病就是高血压。喜饮酒，饭量大，汗多，又爱喝滚烫的茶水，常常拉肚子，又屁声如雷。平时周身有体痛，脸红如醉状，爱好散步、捶打、冲热水澡，以求发汗得轻松。耳背声高，看电视则打瞌睡，长年打呼噜。按六经辨证，就是太阳少阴虚，长时间表不解；阳明经气化热，太阴虚损湿热弥漫。另外我父亲脾气刚烈，胁下喜揉按，下肢静脉有曲张，大指甲有灰指甲，有厥阴血瘀和少阳郁热的问题。
我回家只一天，老父也闲不住四方游嬉，所以当天早上，摸了脉，看了舌，问了小便是否有泡，是否出黄汗，他就出门了。
脉略数，偏浮，没有鼓指或沉细。小便有泡泡属太阳腑证，这个不太妙，他每年夏天都会排一次结石，去年还血尿了一次，也算自解。问及黄汗，我正踱步到阳台，指着一件白裳问怎么有黄印，他说腋下刚好长了一个疙瘩，自己掐破了，留了好多黄水，少阳经湿热无疑了。临出门时，拍了张舌照，我说了句嘴那么红啊，红即郁热，吃点小柴胡吧。离家前跟妈妈说多煮点绿豆，马齿苋，冬瓜吃吃。
三天后，听说爸爸觉得闷闷地，破天荒要了几包小柴胡去吃，略有缓解。又说臀部有个毛囊好像发炎了。我没上心，不料一个星期不到，臀痈发展到了一个鸡蛋大，由于实在疼痛，已经到了医院准备手术了。医生嘱不得饮食，并吊营养液瓶，人立刻没了精神。
当即决定一面拖延手术时间，一面凭先前的信息远程开方。
病属湿热，在我看来其实是受凉引发的。蔡长福蔡老有言，能吃能喝，多汗易渴屁响的经热、腑热携带者最怕受凉表闭，内热本已弥漫，邪无出路，只能热结旁流，走到哪儿算哪儿。即使开刀引流，不解决源头问题，疮口不愈，流脓不止，二次引流的比比皆是。我父亲这个痈刚好就长在足太阳膀胱经和足少阳胆经相接处。根据六经辨证结果，定下了麻黄附子细辛汤、葛根汤、大柴胡汤、桂枝茯苓丸加白术的框架，再加上茵陈五苓散、白虎汤、泻心汤、连翘、瓜蒌、牡蛎等，即我师父蔡长顺的四方加术法。师父指点：黄连乃疮家圣药，量不可小。此病必不可缺丹皮、栀子、桃仁、大黄。基础方再加入红花、皂角刺效果更好。
处方：
葛根 麻黄 桂枝 白芍 炙甘草 柴胡 黄芩 党参 半夏
枳实 厚朴 大黄 茯苓 丹皮 桃仁 附子 细辛 白术 黄连
干姜 杏仁 石膏 连翘 赤小豆 茵陈蒿 栀子 泽泻 车前子
全瓜蒌 生牡蛎 红花 皂角刺 薏苡仁 败酱草 生姜 大枣
一开始服完一剂后并无大便，家人以为是几顿不饮食，无便可下。嘱加入芒硝后，大便下来了。结果父亲精神好转，以他的臭脾气立刻决定不在医院忍受，打道回府了。
服药第三天，因为停了吊瓶，效果马上显著很多，当晚流出许多芝麻酱 似的脓液。我担心泻得厉害，爸爸闹脾气不肯喝药，谁知加了芒硝后，被我妈嘲笑为鸭屁股天天拉稀的人，一天两次，全是筒状大便了。
一个多星期后询问精神如何，家人答跑去湘潭游玩了，亲戚朋友见他白胖了许多，甚感惊奇。
后记：
《灵枢·痈疽》有：寒气客于经络之中则血泣，血泣则不通，不通则卫气归之，不得复反，故痈肿。寒气化为热，热盛则腐肉，肉腐则为脓，脓不泻则烂筋，筋烂则伤骨，骨伤则髓消，不当骨空，不得泄泻，煎枯空虚，则筋骨肌肉不相营，经脉败漏，薰于五脏，脏伤故死矣。
《金匮》有：诸浮数脉，应当发热，而反晒浙恶寒，若有痛处，当发其痈。
我们看看，和蔡老所说不发烧的感冒像不像？不管是臀痈，乳岩，还是盲肠炎，或肺癌，发的部位虽不同，它的起因总是伤于寒。寒邪闭窍，热不得宣，灼精烁骨，烧毁家园。为什么蔡老总说癌症就当感冒治，因为它当真就是感冒，一场迁延不愈、经年携带、六经传遍的感冒啊！
怎么治？在《问肾亏好饿》一篇里，蔡老说三阴是三阳的长生之源。三阴从人出生起，就一直在消耗，所以三阳无力抗邪的人，根源在于三阴虚。不好好看护三阳，贪凉纵欲，一旦中招，邪实长期不解，化热化毒，看着火很旺，实际上消耗三阴源头，烧完也就没有了。这就叫“三阳害着三阴病，三阴害着三阳病”。蔡老教我们：开鬼门、洁净腑、去菀陈莝。又说：扶阳不如通阳，滋阴不如通肠。我师父蔡长顺的四方加术法可以说就是这一思想的体现，通过合方，从少阴通阳振奋阳气，从阳明急下解毒救阴，从厥阴少阳疏解通路，尤以白术顾太阴，因为太阴衰败是一切衰败的源头。
对于我父亲这样的老人，表也虚，津也伤，太阴损，阳明亢，一个方是拿不住的。合方可以做到开表不虚里，泻热不伤中，尤其妙在通过剂量调配阴阳。看似芜杂，实则理路清晰。
生死太阴一条线。太阴就怕饿肚子，就怕冷风吹。从表证携带，到热病骨空，至谷疸爆发，蔡老描述了纵欲贪凉的后果，蔡氏经方最伟大的创举就是从伤寒论中读出了衣食保暖是人间的真理！
蔡长顺弟子萧明慧
2018.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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