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韭菜

家门前井台与路头中间，有块巴掌大的地。拉上围栏，里面一分为二：半边长几行韭菜，另一半留作机动随喜好，或种香菜、菠菜，或点几棵毛豆，想吃什么割一把，拔几棵，弄一碟，炒一盘，方便得很。

所谓变韭菜，就是为保证韭菜有持续旺盛的活力与生机，过段时间，多数在秋季，将原生长的韭菜来一次彻底的变革。把它连根挖起，打破并重组僵化的根系结构，剔除老朽，除旧布新；再把土地深挖、翻晒，增施有机肥料。

按韭菜的生长规律，应该三年两头变，不然，时间一长垫住根就不长了。对这长在眼皮底下的几行韭菜，都三四年了，也许少的原因，我几乎没想过要去变，所以长得不盛旺。今秋决定变一下。

变韭菜有点讲究：凡家里有人年龄逢九的不能变。父母在世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有好几个年头要变韭菜，家里不是这个，就是那个“逢九”，只能等下一年。有的人家，碰巧会连着有“逢九”的，那也只好等。我不知道这讲究的背后藏有什么忌讳，也从未想过去探讨，只是依俗行事。现在规模化种植早不兴这个了。

早饭后，我拿铁叉挖韭菜。韭菜根都板结了，撬起来的都是僵硬的大泥块。我坐马扎上，把长有韭菜的硬泥块掰开成泥团。泥团表面一两公分相对较软的泥土盖住韭菜根，根像小小的生姜连成一片，三四个生长在一起的小疙瘩像糖葫芦、像鸡爪，又像是一张床上满是无法伸开的小腿蜷缩在一起。末端尽数腐朽，与根须、泥草混为一团，互相纠缠。根，探不开；须，扎不下；营养，跟不上，生长环境极其恶劣。根须附着两三寸厚的泥，仿佛是冰冻在一起似的。除鲜有几根发白的新须，其余的多被禁锢、困厄在僵硬的泥块中苟延残喘，看不出一点生气。

看见韭菜这样糟糕的生长境况，我在暗暗责备自己的自私、懒惰，只知一味享用索取，不知去尽好义务，适时地变一变，给土地增加肥力，为其生长提供良好的环境。

我耐住性子，一棵一棵上手整理。弄去泥土，选择粗壮的，掐去根部多余的“小疙瘩”，剪去老须。简单说，就是去除老朽，留下新生，让它重新开疆辟土，焕发新生命，开创新纪元。

掰了那么多的韭菜根，几乎不见疏松泥土的功臣——蚯蚓，反而发现几条白胖生生的仰脸虫，安卧在被它啃噬、经营成半圆形的韭菜根下，在这幽静舒适的“香巢”里养尊处优、静享安逸。

面对此景，我陡然思绪跨越，心中涌起一种对农民的由衷敬佩之情：那些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年到头扎根土地，在倾情侍弄果蔬、庄稼的劳作中，以其淳朴、憨厚的秉性、细致的观察力与悟性，获得了生活的大智慧。他们摸索、探究出韭菜三年两头变的种植规律，无异于立下一种前瞻性的良好制度。长期的种植实践证明，它不仅阻遏了“垫根”这种生长周期中的惰性，有效防止产生僵化与蠹虫，而且自然形成提携后生的激越机制，确保了韭菜长盛不衰的永续性。

农民勤劳、朴实的品质令人尊敬，他们的智慧也万万不可低估啊！

站在围栏边，对着刚浇过水，横竖成排新变下的韭菜苗，我似乎看到了来年春天，满畦绿油油、嫩汪汪的韭菜。2018.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