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尽红尘,背影已天涯［读书札记］

踏尽红尘，背影已天涯

2011-06-16 17:45

题记：三毛，一个静雅从容而又率性飘逸的女子，她“携了书和笔而漫游世界”，以一支素笔、满腔才情为世人呈现了一部部醉人心弦的绝世作品。三毛，是潇洒不羁的，因而，她才可以徒步穿越撒哈拉，并为世人留下脍炙人口的《撒哈拉的故事》；三毛，是是自然本真的，因而，她才能和荷西演绎了世间最为浪漫、最为纯美的“安徒生童话”；三毛，是坚强不屈的，因而，在荷西辞世后，她才能坚强地走了过来，并未世人留下了脍炙人口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却又是决绝而果敢的，终于，在她生无可恋之后，她选择了“飘然而去，给我们留下一道飘逸脱俗的背影和许多浪漫美丽的传奇。”三毛，是个美丽的神话，是个不朽的传奇，值得世人好好品读、细细思索……

追忆三毛

【一】

六月，漫天流云一寸寸长出喧哗的酷热。即便不动，亦能让人生出许多莫名的狂躁和纠结。那日在图书馆闲逛，顺手就把三毛给带了回来。仿佛这样的时令，极需要在滚滚红尘中辟出一方安静的角落，来存放我们无处安置的灵魂。

蜗居在冷气房内，慵懒而随心地翻看宝蓝底子印花封面的《三毛精品文集》。那个素面朝天，长发飘飘，从容自信的女子，正凝眉托腮，微笑澹淡地端坐在我面前娓娓而谈，仿佛触手可及。

之前，陆陆续续也看过她一些作品。印象最深的当属《撒哈拉的故事》和《梦里花落知多少》。只是那时候还小，随手翻翻，也就过了。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地黄沙，被夕阳染成一片血色的红，以及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的沙哈拉威姑娘。难以想象一个精致美丽的南方女子，竟然会跑去如此荒僻生疏的地方，且把日子过得那样风生水起。真不知道眉目如画诗情满腹的她，是如何就着落日残星，吞咽下满目肆意流泻的狂沙的。虽说那时，也看过诸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辉煌与壮丽。但那，毕竟是太过遥远的场景，而且我固执地认为，那种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活，与一个长发媚眼的女子，似乎扯不上多大关系。能够像她那样义无反顾踏上千万里之外的浮云，并写下一个又一个缱绻浪漫的异国游记，不得不说三毛身上，的确有着某种让人着迷的气质与魅力。而她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也就水到，渠成。

【二】

书的封面，一条无限延展的长路，伸向不可预知的远方。前路迢遥飘渺，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但踏上旅程的那一瞬，还是欢喜着满怀的憧憬。所以三毛的小半生，几乎都在行走。14年的异国生活，被她平实笃定的脚步丈量得丰盈且妙趣横生。从四川到台北，到漂洋过海孤身一人远赴西班牙，尔后相继再去美国、德国的许多地方，最后跟随荷西去了遍地黄沙的撒哈拉。其间冷暖，茹人自知。

但撒哈拉实在是个古老而神秘的圣地。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索引，将三毛的终身定在了那里。所以，她在那里生活的时间最长，一呆，就是六年。这六年，应该是她生命中最为平静最为幸福最值得珍惜和回味的日子。有了这些美好鲜活的回忆，才能让她从深重的阴霾和痛苦中走出，才能让她写出一篇又一篇深情缅怀动人心魄的作品来。是的，与挚爱的人一起，即便海角天涯，一朵俗世的烟火，亦能开出繁花满地。

这个天生敏感而又聪慧的女子，自小就表现出对书本的痴迷与执念。一部撼动世界的文学巨著《红楼梦》，竟被五岁半的她看了去，实在让人连眼镜都要跌破。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文学天赋如此之高的她，对数学的领悟能力却那么低下。以至于小小年纪便不得不休学在家，患上了轻度自闭。也许上天是公平的。一方面，毫不吝啬给与你足够骄傲与炫目的资本，一方面，却又让你陷入自身的缺陷与遗憾中，不可自拔。

但三毛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顾福生。可见，一个人一生中的遇见，是多么至关重要的事情。而三毛之所以选择与世隔绝的孤僻，实际上也是因为遇见了原本就不该遇见的人。只不过，命运的伏笔，我们无法事先预知和印证，也就无从选择。纯如白纸的她，终于在顾福生耐心温柔的启示与包容下，逐渐焕发出生命的亮色。从此，再长再黑的路，她都能一个人走下去。

【三】

初读她与荷西在撒哈拉发生的故事，总以为是在看安徒生童话。一个生活物质极度匮乏的荒僻之地，除了满眼风沙，就是风沙满眼，如何还能将平淡得连水都浪费不起的日子，过得如此滋润？如此完美？换做任何一个人，只怕是狼狈异常地抱头逃窜，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的。可三毛面如春花地说，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去，是不容易天长地久的。所以，她淡然泰然，笑语说从容，以一个东方女性特有的智慧和隐忍，把一间小小的屋子梳理成沙漠中的绿荫，怡然自得地呆了那么长时间。该是怎样的慧心和耐性，又该是怎样深挚的爱恋，方能让她守住内心深处诗意的宁静？

三毛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然和本真，像一朵飘逸的云。而她，“用云一般的生命意态，舒展成随心随性的形象，无论生命的感受，是甜蜜或是悲凄，她都无意矫饰。行间字里，处处是无声的歌吟，我们用心灵可以听见那歌声，美如天籁。被文明捆绑着的人，多惯于世俗的繁琐，迷失而不自知。读三毛的作品，发现一个由生命所创造的世界，像开在荒漠里的繁花，她把生命高高举在尘俗之上，这是需要灵明的智慧和极大的勇气的。”读著名作家司马中原给三毛的这段评价，蓦然惊觉她的信笔挥洒和不羁的跋涉，除了舒卷如风的流云，还有什么能更好地诠释她骨子里的那份坚强和志行高洁、不肯随波逐流的清傲与孤独呢？

缘起，缘灭。时光如水，世事如尘。无论拥有或失去，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转瞬成空。这个薄凉的尘世，我们能带走或是留下的，除了爱，还有什么呢？因此，爱的崇高与可贵，在这种比较之下，方能显出无与伦比的永恒。所以，三毛与荷西之间，才会有那么多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跨国爱恋，供你我细细品味。

如果爱，就深爱。这就是三毛。这个优雅而从容静好的女子，踏遍万水千山，最终把爱情的橄榄枝抛给了大胡子荷西。尔后，用了整幅身心去爱他，宠他，关心他，照顾他。还记得她曾微笑着对荷西说：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每看到这句，我的心，就会泛起一丝由于感动而略显疼痛的柔软。我相信这世上，除了三毛，还有谁能做此奇思妙想的爱的剖白呢？所以，那铺天盖地的黄沙，亦能在她媚眼如丝的软语低吟中，显出别样的温柔和情趣来。

【四】

只是这样掌心相抵，眉目相映的幸福，终究还是禁不住俗世的冗杂和冲刷。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所有温情美好的过往化作一场水月镜花。那个苦恋她6年的荷西，与她恩爱牵手作伴红尘6个春秋之后，突然撒手而去，成为她沉沦和痛苦的根源，令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思念的深渊，无法自抑。是偶然？还是巧合？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注定多情而温柔的荷西是她眼中揉不掉的那一粒砂子，也是她心头不可逆转的爱与念？

这个花样百出的流年呵，天倾地覆，雨骤风狂，将她抛入冰与火的淬炼。阴霾那么深，那么重；雨水那么多，那么凉。再强再亮的光，也照不进痛失爱侣的黑与暗。如果每一滴泪，都是一颗流砂，那么倾尽撒哈拉，也倾不尽她满腹的相思与忆念。梦里梦外，咫尺，亦天涯。

指尖轻触她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思绪随着文字的牵引，不由自主就落下泪来。那么多孤苦无依，相思无路的日子，不知道她是如何挺过来的。也许，她就是那只不死鸟。虽然折了翅膀，脱了羽毛，也没有另一半可以比翼，可是那颗碎成片片的心，依然还是庆幸自己不曾给父母及爱人带来更大的痛苦，也不曾让他们遭受痛失至爱的孤寂和残忍。若是她走在荷西前面，那样尖锐而深重的打击，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得起？好在，痛着的是她，而不是荷西。

那个一袭黑衣面色悲戚的女子，终于偎着荷西的魂羽疲累而安静地睡去。没有眼泪，没有恸哭，一如过去相互厮守的年年月月。募然回首，云在青山月在天，明日，各安天涯。远处，一支轻歌慢慢唱响：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五】

三毛的情感世界，从来都是智慧而勇敢的。无论是异国都市的生活情调，还是海角天涯的奇风异俗，都不能消解她深藏于心的中国情结。万水千山走遍，兜兜转转那么久，最终还是回到了生养她的那片故土，开始她生命的另一段旅程。这时候的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一切，潜心而著，完成了自身的蜕变，也写出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

“三毛不是美女，一个高挑着身子，披着长发，携了书和笔漫游世界的形象，年轻的坚强而又孤独的三毛对于大陆年轻人的魅力，任何局外人作任何想象来估价都是不过分的。许多年里，到处逢人说三毛，我就是那其中的读者，艺术靠征服而存在，我企羡着三毛这位真正的作家。”这是当代大家贾平凹给予三毛的评价。而她平实自然的写作技巧与风格，更是她特立独行率性随心最好的写照。

滚滚红尘，烟雨浮生，三毛纯真而踏实的生活态度像刹那花火，肆意而勇敢地燃烧着自己。她相信生命有肉体和死后有灵魂这两种形式。所以生如春花、才情斐然的她做出了理性而灵性地选择。恰如一朵优雅绚丽的行云，临风照影，飘然而去，给我们留下一道飘逸脱俗的背影和许多浪漫美丽的传奇。

踏尽红尘，与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宽袍舒袖、衣袂翩翩的她，遥对着陌上初熏的千万里浮云，倾城一笑，已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