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红楼梦与禅 之四(转)
《红楼梦与禅》之四

     明镜高悬妄心伏灭
  行者初破本参,信念倍坚,道心陡增,却不觉患了“求悟心切”的病,反而自塞悟门,费了许多冤枉功夫。“不知将心求悟,恰似骑驴觅驴”,东访西求,忘却原在自己胯下。此事最是急不得,缓也不得,急成纷扰,缓则难免怠惰。有心求悟,早落情见,情生则智隔,去道已远。黄檗禅师说:“祖师门中,只论息机忘见,所以忘机则佛道隆,分别则魔军炽。”宗门古德张拙偈云:“断除烦恼重增障,趣向真如亦是邪。”行者此时正是有心断除烦恼,急欲趣向真如,所以触处成障,纠缠不清,尽在知解边上绕圈子。
  第二十回宝玉和黛玉闹得要死要活,就是描写此时心理。闹过一阵子后,宝玉又悄悄对黛玉说:“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隔疏,后不僭先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黛玉啐道:“……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不成。”这正是情识妄想的自我交战,两下不得开交,逼得透不过气来,只好把心一横,一齐放舍,才得安静。所以宝玉说:“说不得横著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家也要过的。如此一想,却倒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第二十一回)但仍属有心,未若黄檗禅师所说:“但学无心,亦无分别,亦无依倚,亦无住著,终日任运腾腾,如痴人相似。”所以此时行者,仍要“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资,灰黛玉之灵窍,丧灭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邃其穴,所以迷惑缠陷天下者也。”(第二十一回)不知钗、黛、花、麝,皆属情识妄念,但学无心,自不相干。
  狂心若歇,即是菩提,无须着意寻觅,更不要刻意去焚、散、戕、灭、息机自灭,所谓“鸽恶铃而高飞,不知敛翼而铃声自息。”行者强逞知解,无非情识上的活计,虽能道“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法缘,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第二十二回)但仍未离念,妄自攀扯,全属知解,并非真悟。如宝玉的“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及黛玉所续的:“无立足境,方是干净。”(第二十二回)都是从妄想生,非亲见亲证境界。故经黛玉劈头一问:“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宝玉自不能答,其实只要说:“人人本具,个个现成”就得,然此事不许思量拟议,所以黛玉说:“他不能答,就算输了,这会子答上了,也不出奇了。”又经宝钗一番解释,说来头头是道,俨然方家,却仍随妄想意识打转去了。行者因求悟心切的缘故,反成了知解宗徒,这一错,错了十万八千里,真是“毫厘有差,天地悬隔”,吃棒的时节不远了,这就是贾宝玉大受鞭苔的伏线。
  写到此处,该打个岔,重新提醒一下。林黛玉何以能续“无立足境,方是干净”二句?宝钗为何有这许多见解?须知黛玉原是表第七识,这七识的十八个心所中,有一“慧”心所,这慧有二种,一是世间慧,又名有漏慧,一是出世间慧,又名无漏慧,第七识虽有我爱、我慢等根本烦恼,但它一样可转为“平等性智”。宝钗原是表第六识,五十一心所都与她相应,可说美丑、邪正、善恶等,无所不备,且能逐境随缘而定是非,其中有一“胜解”心所,故宝钗谈起禅来,也能高超一着,六识虽然美丑兼,善恶俱,也一样可转成“妙观察智”。我们研究本书,对贾、林、薛的种种情节,应作一人的内心活动观,不可分作三个人来看,开首就已表明,今特再提醒一番,闲话且置,仍转正文。
  参禅的人,一旦惑于知解,从小有成就,不成狂慧,也必落魔境。本分上事,原不属见闻觉知,不离见闻觉知,偏于知解,就有扯不清的葛藤,放下万缘,当下就可见自本性。本书所描写的行者,到此不幸错了一步,虽破了本参,所见尚未真切,急欲求悟,招致魔业。第二十五回的所谓叔嫂逢五鬼,不过暗示五阴为祟,复迷本真,狂心奔腾,状似疯狂。至此命如悬丝,几乎前功尽弃,幸有明师,及时识破。故当王熙凤与贾宝玉,着魔发疯,气息微弱,准备后事之际,忽又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对贾政说:“长官有所不知,那‘宝玉’原是灵的,只因为声色货利所迷,故此不灵了,今将此宝取出来,待我持诵持诵,自然依旧灵了。”(第二十六回)另有两偈,可说已明白道破,所谓“通灵宝玉”,就是我们常住真心的异名,偈曰:
  天下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只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惹是非;
  粉渍脂痕污宝光,房栊日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债偿清好散场。
  这番指点,总算留住了性命,然行者并未完全悟解,仍不识息机忘念之旨,依旧错认了方向。故接着有黛玉因误会而被拒门外的情节,又牵出了几许是非,黛玉的哀怨而悲填葬花词,是再错步的发端,正如楞严会上的阿难尊者一样,一闻七处徵心,了不可得,顿时张皇失措,痛哭流涕。
  作者在此处,也有一段精彩的描写,即第二十八回:“话说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因把些残花落瓣去掩埋,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不想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先不过点头感叹,次又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黛玉的花颜月貌,将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然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以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呢?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将来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如何解释这段悲伤!正是“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
  行者虽然早已悟“空”,却以为真有一空相在,不知所谓空,也只是假名字,并无实义,不可执著。执有固然是病,执空同样是病,舍有执空,空仍是有。必是两边不着,空有双亡,方有见道分。行者错乱修习,不知反复推求,是缘虑心,仍识神用事,至此不过舍有缘空。既觉万法了不可得,自不禁悲哀惶恐,足证当时行者,尚未亲证真空境界。
  若果亲证真空,必识妙有,自不会再有悲喜之情了。只为不知息念达空,专求妄加压制,如宝玉对黛玉说:“你总是不理我,叫我摸不着头脑儿,少魄失魂,不知怎么才好,就是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脱生,还得你说明了缘故,我才得脱生呢。”(第二十八回)
  照唯识学的观点来说,必须七识(黛玉)离染转净,八识(宝玉)才有转凡成圣分,勉强压制,是以妄制妄,永无了期。或故作不理,如第二十一回上说:“说不得把心一横,”都不是究竟解脱之道。至多是如搬石压草,石去仍长,不幸在第二十八回上,走的还是旧路,并没有多大进步。如宝玉说:“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哪知刻意抹煞,可能造成更多的麻烦,本想洒脱,反而更成拘缚。
  看他在第二十九回中,又费了多少工夫,只如黛玉说:“你也不用起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这分明是我执未除,仍随六识在逐境流转,故接着有黛玉说呆雁一段情节(第二十八回),这恰似百丈怀海禅师,和马祖大师的野鸭子公案。
  说是有那么一天,百丈禅师跟着马祖大师,途中,忽见一群野鸭子飞过,马祖大师当时问百丈禅师说:“是什么?”百丈禅师答道:“野鸭子。”马祖大师说:“到哪里去了?”百丈禅师说:“飞过去了。”马祖立即猛力扭住百丈禅师的鼻子,百丈禅师疼得叫了起来,马祖大师才说:“又说飞过去了。”百丈禅师听了忽有所省悟。我们试读黛玉说呆雁飞去的故事,实可说是来自这段公案,不过改头换面而已。
  行者至此,虽有所醒悟,却不免陷在寻伺里面,不得透彻,以致越缠越紧,不可开交。不悟此心,原自是佛,却更将佛求佛,终竟因以妄逐妄,越求越远,这在第二十九回上,有一段透彻而精彩的描写,就是:
  原来宝玉自幼生来的一种下流痴病,况自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如今稍知些事,又看了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黛玉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起来,我也将真心真意瞒起来,都只用假意试探——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
  即如此刻,宝玉的内心想的是:“别人不知我的心还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解烦恼,反来拿这个话堵噎我,可见我心里时时刻刻的有你,你心里竟没有我了。”宝玉是这个意思,只口里说不出来。那黛玉心里想着:“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人的呢?我就时常提起这金玉,你只管了然无闻,方见的是待我重,无毫发私心了,怎么我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呢?可知你心里时时有这个金玉的念头,我一提,你怕我多心,故意儿着急安心哄我。”
  那宝玉心中又想著:“我不管怎么都好,只要你随意,我就立刻因你死了,也是情愿的,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那才是你和我近不和我远。”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就是了,你好我自然好,你要把自己丢开,只管周旋我,是你不叫我近你,竟叫我远你了。”看官你道两个人。原是一个心,如此看来,却是多生了枝叶,将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了。
  从唯识学的理论来说,七识与八识之间,正似上面这种情形,七识本来虚假,八识为七识所熏,八识亦失却真面目,以致妙明真心,埋没而不彰,行者因摆不脱情见,修习错乱,尽在思量卜度上做活计,一心只想求佛,完全受前七识的支使,无力自主。不知“语默动静,一切声色,尽是佛事,更何处觅佛,不可更头上安头,嘴上加嘴,但莫生异见,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总不出汝一心,三千大千世界,都来是汝个自己,……他分明道,所可见者,不可更见,你云何头上着头。”(黄檗禅师语)行者若识如是妙旨,当下就可休歇去,可惜一味寻伺,钻进牛角尖里去了,总转不过身来。
  虽知七识为患,却不得止患之道,只如黛玉说:“我死了呢?”宝玉说:“你死了我去做和尚。”看来行者这时正有无可奈何之感,要知七识不死却一切偷心,八识就永不得清净。照常情说,一个人在热恋中,黛玉说死,宝玉当亦跟着说死,而偏说做和尚。此处的和尚二字,应是依俗说表空门之意,八识是永不会死的,只有七识死去活来,八识才能返本归元,故说做和尚云云。仍是相待心,不能体证真如自性。不过行者此时已证知如是种种,无非误在情执二字。乃打起精神参究,直到如醉如痴,浑然忘我,满身被雨淋湿而不觉,但并未因此堪破情关,因又错疑了对象,袭人的被猛踢,就是暗喻此意(以上情节见三十回)。
  须知情执我见的根本在第七识,不在袭人,袭人不过表谄而已(谄媚在唯识学上,亦是五十一心所之一)。不过行者不是毫无所得,只是仍在生灭法上徘徊罢了。如黛玉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冷清则生感伤,所以不如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儿开的时候儿叫人爱,到谢的时候儿,便增了许多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三十一回)可见行者仍未脱知解范畴,并非亲见亲证。
  从前灵云禅师,睹桃花而悟道,曾有“自从得见桃花后,直到如今更不疑”之句,行者此时当尚未到这般境地,因他欣厌之情未亡,分别心仍在,“有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行者错把识神当主翁,以至见处不真,而流于狂妄,却以为这就是洒脱了。看他教晴雯撕扇子那段议论,似很超脱,实在未见透彻,宝玉说:“这些东西,原不过是供人所用的,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比如那扇子,你要撕着玩儿也使得,只是别生气的时候拿它出气;就如这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欢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只别在气头儿上拿它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把扇子撕着玩儿,宝玉还在一旁笑着说:“撕得好,再撕响些。”(三十一回)这样作为也未必合于中道义,此等处看似洒脱,一到紧要关头,又不自由了,始终未摆脱七识的缠缚,总有扯不清的葛藤。第三十一回上,史湘云与她的丫头翠缕,在大观园中,从“头上未见长出头来的人”起,那一大段对话,是值得玩味的。
  其实此时的行者,正是将心觅佛,做著头上安头的活计,越是思量牵扯,越成纷乱,越是有心求道,去道越远,困在知解情见中,总转不得身。宝玉不是这样说吗:“好妹妹!我的这个心,从不敢说,今日大胆说出来,就是死了也甘心的,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捱着,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三十二回),因为七识不净,所以八识不净,七识若能离染归净,转识成智,八识自可返本还源,体悟真常,所以必要黛玉的病好了,宝玉的病才得痊愈。
  行者此时已知道不能大彻大悟,祸根病源在第七识,无奈求悟心切,用心有错,反越与道不能相应,眼无真见,如哑如盲,开口不得,经明师一喝,不禁张皇失措,不知所以,痛遭呵斥,自是必然。只看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那半天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的谈吐,仍是委委琐琐的,我看你脸上一团私欲闷气色,这会子又唉声叹气……。”(三十三回)一遭呵斥,更摸不着门路了。当头三十棒,已少不得,宝玉大受挞笞,正当其时。
  宗门棒喝,岂是寻常,这一顿痛打,正是行者性命交关时节,行者虽未当下悟去,然进境自是不同,从此功夫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只看黛玉含悲忍泣的劝宝玉道:“你可都改了罢!”就透露些消息了。
  袭人因此对王夫人的一番饶舌,杀了晴雯(晴雯表傲,所谓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者是),逼死司琪,大观园之荒芜寥落,十二金钗的风流云散,皆从此处起,黛玉之死,也是这一棒之力,这在三十四回上,宝玉赠绢,黛玉题诗之时,作者并亦明白点出:“那黛玉还要往下写时,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照,只见腮上通红,真合压倒桃花,却不知病由此起。”从此七识开始转变,破分别我执之时近了,在三十五回上,已有了征兆。如“宝玉自己烫了手倒不觉得的,只管问玉钏儿,烫了哪,疼不疼?”行者既悟前非,乃摒绝一切外缘,即早晚上殿课诵,也一并免了,只专心向上一着。然六识仍免不了伺机活动,不过知所警觉了,所以作者特加叙述:
  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劝导,反生气起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白的女子,也学得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意造言,原为引导后世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且亦琼闺绣闱中,亦染此风,真真是负天地钟灵毓气之德了。
  佛门有两句话说:“不怕念起,只怕觉迟。”行者既知时刻提起觉照,由是渐解中道之义,了知生灭法的无有是处,执空执有,两般情怀,一样错误,即非空非有的概念,也应一并打消,方能体证真如。而所谓真空,也是假名,真空的意念,也应空却,才真能一丝不挂,大休大歇去。
  然行者尚未到此境地,仍有个空的概念在,所以仍不能通达无碍,这只看三十六回中,宝玉那段议论就知道了。宝玉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须眉浊物,只听见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的名节,便只管胡闹起来,哪里知道有昏君,方有死谏之臣,只顾他邀名猛拼一死,将来置君父于何地,……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若非圣人,那天也断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交代,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钓誉,并不知君臣大义。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着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飘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不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看他这般议论,仍未脱小乘见解,去祖庭尚有一段距离,依旧是池中的游鱼,不识大海的辽阔,笼中的飞鸟,徒然向往虚空的无边。直到梨香院碰壁,目睹贾蔷开笼放雀,才透出情关,悟得“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至此妄想初伏,身心愉悦,故时而呈诗作偈,时而弄月吟风,结诗社等情节,就是写当境情景。可惜仍是光影门头的勾当,捕风捉影的活计,并非真实见地。
  刘姥姥游大观园,眼花缭乱,笑话百出,正是描写行者当时的证悟境界。写妙玉的孤高自赏,应是暗示行者的得少为足,我慢贡高之情。写刘姥姥困于怡红院中,不得其门而出,见镜中人,不知是自己的影子,还说:“你好没见世面,见这里的花好,你就没有死活戴了一头。”这正是‘迷头认影’的故事。
  幸向道心强,疑情未息,终究被他摸着了门径,从此才算真正登堂入室,写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巧合,便撞开了消息,掩过镜子露出门来”,及在宝玉房中休歇睡去等情节,就是暗示这段过程。写刘姥姥得意洋洋,满载而归,正是“深入宝山”,幸未空返之意。此后行者,又别是一番风光了,已识得七尺之躯,不过地水风火,此心原本清净,一丝不挂。唯用功吃紧,不免偶使四大失调,接着写贾母小恙,就是此意。
  写宝钗与黛玉的融和,是断分别我执时节,我们只看黛玉从这以后,做人态度,显著的转变,就是证明。表现在文字上的,应算钗、黛那段对话,最是露骨。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人,只当你有心藏奸,从前日你说看那些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话,竟太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若不是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宝钗说:“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四十五回),分别我执既除,行为自然就洒脱了。
  人之所以不能洒脱自由,完全是因为有“我执”的缘故,若无我执,自然东西南北,一任逍遥,名利场中,出入自在,得失穷通,了不介意,死生荣辱,无所萦怀,贵贱寿夭,毫没交涉。到这般时节,还有什么不自由的,此所以佛家有随缘应世之说,儒家有无过而不自得之谈,其关键处,就只在我执二字。
  不过佛家的所谓我执,有深浅的次第,大别之为俱生我执与分别我执,分别我执浅而较易破,宗门行者,大约破本参后勤行修习,证“生空真如”,即已成办。俱生我执却是根深蒂固,欲断甚难,宗门行人,非直透重关,大死大活之后,不能了解。菩萨也要到位登七地,在菩提道上,不再退转,才算永伏。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哭笑无常
野鸭子
禅门开悟诗二百首 杜松柏 著
入无入处
公案 | 哭笑无常
南怀瑾老师:马祖道一点化百丈禅师,野鸭子飞过去了!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