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IPO备忘录2：“不是香港错过了阿里，而是阿里错过了香港”；
灵魂之争：第一次上市苦涩，没能成就第二次缘分，但埋下未来伏笔
重温旧梦有时是杀死旧梦。
从铜锣湾到中环仅三站，马云当初走了十年。从中环的港交所退市后，到即将登陆曼哈顿的纽交所，马云又花了两年多。当他再次回到香港，作为这座城市最著名的过客之一，进行全球规模最大、但跟香港人关系不大的IPO分段路演，心情既激动又复杂。
9月15日周一中午，结束了美国一周路演的阿里巴巴集团在香港启动亚洲路演，此前没在日程表上的马云意外现身丽思卡尔顿酒店，率橙、红两队高管及银行家（分别由阿里副主席蔡崇信和CEO陆兆禧、阿里CFO武卫和COO张勇带领）与机构投资者见面。他说，阿里失去了在香港上市的重大机遇，“不是香港错过了阿里，而是阿里错过了香港”；在美国上市后，阿里将在欧美市场积极扩张，也将努力在香港创造更多就业机会。
马云也是某种衣锦还乡。阿里美国路演引起轰动，一周来已获超额认购，还将去新加坡、伦敦、中东等向潜在投资者推介，承销商计划于本周三停止接受订单。预计阿里周五IPO或将定价70美元以上（区间每股60至66美元），募资将超过预定目标211亿美元（约合1296亿元人民币），市值最高或近2000亿美元。
但再多财富和荣光，马云都要跟香港说遗憾了。他主动示好，放低身段，对于阿里未能在香港再度上市，他说他爱香港，也尊重香港的任何决定；阿里错过了香港，是因为时间错误及与香港沟通不足；他支持港交所不应该为了一家公司放弃原则，改变上市制度；“但是香港必须要为自己、为本地年轻人改变，因为世界正在改变”。
这些都是得体的事后话。马云态度诚恳，看不出对错过香港IPO的不满，虽然过去一年阿里与香港就合伙人制度的争辩闹得满城风雨；也没有报复式的隐约快感，阿里转去纽约上市估值提高了，港交所丢掉这一大单，跌落全球交易所IPO“集资王”宝座（2012年排名第四、2013年第二、2014年上半年第四）。
他对香港仍然有心结。通俗地说，马云欠香港一个交待：阿里B2B公司（1688.HK）的退市价（2012年6月8日）与招股价（2007年11月6日）是一样的，都是13.5港元。5年时间回到原点，很多投资者，尤其是香港中小散户是亏钱的。作为当年融资额（17亿美元）超过谷歌、市值超过200亿美元、市盈率高达300倍的股市纪录创造者，后来却表现不佳，股价一度不到10港元，马云和阿里是愧对于股东的。
这不是秋后算账，更不是道德审判。马云内心一直有自责和反省，类似意思他不止一次在私下场合表达过。他选择在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前上市，感激香港资本市场给阿里带来的财富（融资116亿港元，回购花掉200亿港元）和公司治理，很想响应投资者“把淘宝和支付宝纳入上市公司”的呼吁，但阿里的整体上市遭遇了规则门槛。
经过近一年激烈的谈判、辩论、隔空暗战——其间阿里与雅虎谈判股权回股、搞定数轮融资——阿里希望的“合伙人制度”与香港的“同股同权”制度始终没能达成一致，2013年9月份就基本破裂了，没能在当年上市。此事关涉“香港市场的核心价值：法治精神和程序公义”，港交所行政总裁李小加写了超现实主义的系列博客，试图让各方理性、开放地探讨特殊控股架构豁免权问题。10月10日，陆兆禧表示，“决定不选择在香港上市”。4天后，蔡崇信改口，“如果有交易所反悔，我们一定会考虑”……
2013年7月的一个周日，酷热，维多利亚港闪烁着波光，马云在离港交所不远的四季酒店跟朋友聊天，话题包括敏感的政商关系、他不小心卷入的采访风波等。阿里虽然在年初就有了香港VS纽约IPO的可能选择，但当时还没爆发合伙人争议，马云说，苦涩退市后，他一直对香港股民有亏欠感，重新上市能给予回报和补偿。至于全球最大市值，他反而不像外界认为的希望很高，股价高了是自我束缚，回购雅虎股份要付出更多代价……
双方并没停止努力。阿里尝试通过不同的代理律师，重启与港交所谈判，但均无效果。这次在香港路演，马云承认，“很不幸，我们不会和监管方交流沟通”，正是别人不理解的合伙人架构阻碍了阿里在香港上市的脚步。他坚持说，这种“公司创始人不必占有多数股权（13%左右）就能控制董事会提名”的架构恰恰意味着透明度、可持续、负责任。
直到2014年3月12日，蔡崇信公开表示“绝不会为了在香港IPO而改变合伙人制度”，是最后通牒，也是最后告别。4天后，阿里决定赴美上市，成为一家“更加全球化的企业，并提高企业经营的透明度”，“感谢香港各界人士对阿里的关心和支持”。李小加回应：“祝福阿里，为香港坚持原则自豪之余，希望不要自我陶醉，要继续改革”；“如果这类公司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潮流的话，香港可能就与这个潮流擦肩而过”。
2007年上市后，马云说阿里“给全世界、全中国、全亚洲的高科技公司传递一个信号：香港并不比纳斯达克差”。如同本刊微信号今年5月7日发的“【阿里IPO备忘录1】马云：阿里终将成为纳斯达克的太阳”，这里的纳斯达克是泛指到美国上市。5月7日凌晨，在铜锣湾的时代广场办公室，阿里四位高管按下“发送”按钮，向SEC递交了招股书，正式启动即将引发全球狂潮的IPO仪式。
其实阿里在香港上市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但它已经等不了了。港交所声称起草意见征询稿，就“不同投票权架构”（即AB股，比如在美上市的谷歌、Facebook、百度等）的概念向市场展开咨询，但直到今年8月29日才开始进行，截至11月30日。如果市场支持，港交所将做正式咨询程序，包括修订范围等。阿里一位参与IPO人士说，“晚了……”
马云每次在香港都会被各种追捧，但有一次他是最享受的。2013年11月8日，香港科技大学毕业典礼，他和作曲家盛宗亮、香港前律政司司长黄仁龙等六人获荣誉博士学位。马云用英文致辞，送给学子三个成功因素关键词：Persistence（坚持）、Optimistic（乐观）及Embrace the change（拥抱变化）。现在很多人批评香港缺乏机会，他认为中港两地均充满很多机遇，无论中国还是世界都在发生变革，每一个人都应该未雨绸缪，提升自我，“改变可能伴随着痛苦，但安于现状会被淘汰”。
这位创业15年的变革先生，也说了流传很久、后来在纽约路演时也重复的那句励志鸡汤：“We believe one thing,today is difficult,tomorrow is more difficult,but the day after tomorrow is beautiful.”（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很美好，但是绝大多数人死在明天晚上，看不到后天的太阳。）
在香港路演时，马云被问及以后是否会在香港做第二次上市，他没有正面回应。今年3月阿里赴美公告中留了一个伏笔：“未来条件允许，将积极参与回归国内资本市场，与国内投资者共同分享公司的成长”。
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撰文：《商业周刊/中文版》副主编丁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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