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公务员

        （2011年4月下旬版《杂文选刊》）

                   周俊礼

自从有了“天不会塌，地不会陷”的常识之后，杞公快活了几千年。但最近，老人家又开始寝食不安了。

这不，杞公摇着蒲扇，逢人便絮叨着：“国有企业卖差不多了，土地卖差不多了，就连城里的大马路，都给不知什么人划成停车位收费了。照这样下去，三十年后，卖什么呢？”

有人嘲笑杞公：“您钱没分着，操的心倒不少啊！”岂料杞公扇子一挥：“小兔崽子，滚一边去，你知道个啥？没东西卖了，拿什么照顾他们的情绪？他们情绪不好，倒霉的不还是咱们百姓？你们不想混了，我还想再活它五百年呢！”

专家吴德先生正在宣扬“只有卖地才能有酒吃”这一颇具时代特色的“真理”。他听说此事后，特地从北门广场赶来劝慰杞公：“您老是见过世面的，不知道还可以卖官么？”杞公不屑一顾：“你知道的肮脏勾当倒是不少，但这些拿得上台面吗？”

听了这话，吴德专家并不脸红，反而循循善诱：“那么，就拿您说的土地来讲，难道再没得卖了？”杞公忧心忡忡：“上边不是有禁令了么，要保住十八亿亩耕地红线。那可是十三亿人民的生命线，也是十三亿人民赖以生存的本钱啊！”

“哼哼！”吴德专家嗤之以鼻了，“十八亿亩土地是人民的生命线，是人民赖以生存的本钱，难道之前被卖掉的就不是'人民’的了？如果是'人民’的，不也照样被卖掉了吗？”

一句话，让杞公清醒了一大半，但老人家嘴上没有服软：“能把十八亿亩耕地保住，也算对得起子孙万代了啊！”不料话没说完，吴德专家已经发出冷笑：“且慢万代，您小儿子前年买的房子，那片小区的地皮不是又给卖掉了吗？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两块地皮，卖了二十多亿。您倒想想，甭管您小儿子在哪儿买房，难道那地皮就不会被再一次卖掉？”

杞公不由得暗自寻思起来，吴德专家则继续开导：“就算地皮不再被卖，那么七十年后呢？不等于又可以重新开卖了么？天下有几个买房人能像您一样长寿？现在是市场经济，而且永远是卖方市场！即使是您，七十年后，对您客气一点，仅此一例，或许能给您点甜头尝尝。如果遇到'不知歉意’之徒，您就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能逃脱再一次给付地皮钱的命运？倘若地皮被卖给了推土机，您还能不搬走？或者说搬不走您？”

说到这里，吴德专家已经找回了感觉：“我恭维您见的世面多，不过是抬举您罢了。您从记事起，听说过这种无本万利的卖法么？像这样卖下去，卖完东边可以再卖西边；像这样卖下去，卖一次便会涨一次；像这样卖下去，只会越卖越赚钱；像这样卖下去，岂不是卖之不尽？您说，您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杞公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时只有耐心静听的份了。吴德专家语重心长地关照：“您啊，别添乱，别添堵，要珍惜，要把握，要坚持，要善于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妨教您一招。”吴德专家凑近杞公的耳朵。杞公于是挪动尊臀，扭过身子，歪起脑袋，迎合着吴德专家的大嘴——然而，吴德专家究竟说了什么，杞公究竟听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了。只是在不久之后，大街上出现了一个被传为“杞公务员”的人，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哼着小调：“我的儿子要做公务员，我的孙子要做公务员，我的子子孙孙都要做公务员，我要快活万万年。”又过了不久，大街上更是出现了一群“杞公务员”，他们抽着高档烟，戴着名贵表，开着豪华车，喊着口号，扯着条幅，乐颠颠地为人民服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