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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桂桐|潘金莲与李娇儿
在潘金莲眼里,西门庆的众妻妾中,除了孙雪娥,地位最低的就算李娇儿了。
与刚嫁进西门庆府中的潘金莲相比,李娇儿有这样几个优势:第一,在众妻妾中,她的座次是第二,人称二娘,仅次于主家婆吴月娘,潘金莲则排在第五位。
此时西门庆让李娇儿管帐,而且因为吴月娘常有疾病,不管家事,只是人情看往出门走动。“出入银钱,都在唱的李娇儿手里。”
当然真正掌握财权的除了西门庆则是吴月娘,不过李娇儿此时的地位也是可想而知的。
第二,李娇儿嫁给西门庆时,不仅带来了家,而且身边有相当数量的私蓄,就是过去在妓院时得到的缠头。
第三,李娇儿有娘家丽春院作后盾,有一大帮子帮手,如其侄儿李铭,侄女李桂卿、李桂姐,都常来西门庆家走动,其中特别是李桂姐,色艺双全,不仅深得西门庆的宠爱,而且又认吴月娘做干娘,实在是西门庆家中的红人,又能说会道,颇懂得“关系学”,是李娇儿的最重要的帮手。

与李娇儿相比,潘金莲也有几点优势:
第一,如上所述, 她文化素质较高,能言善辩,办事干练,善于机变;就个人才能而言,潘金莲远远超过李娇儿。
第二,潘金莲长的比李娇儿漂亮,这一点似无意义,但在那种女子以色事人的环境里,就有着重要价值了。
第三,正因为有上述两个长处,她比李娇儿更受到西门庆的宠爱。在性格上,李娇儿比较软弱,寡言少语,胆子也较小,所以侄女儿李桂姐说她“忒不长俊”,“是好欺负的”,“鼻子口里没些气儿”,潘金莲则是个好斗的鹌鹑,且不顾死活,口若悬河,出口伤人。
因此,二人之性格上的特点,在与众妻妾和下人相处中,就各有利弊。李娇儿最大的弊端是娼家出身,这在《金瓶梅词话》那样淫荡的世界里,仍然被一般人视为卑贱。
潘金莲最大的把柄是鸩死过武大,但因为西门庆家庭中的最高统治者西门庆是潘金莲的同谋人,所以在各方面上人们便不能揭这老底,即使揭,也只能象孙雪娥那样自讨苦吃。
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在私下里,则无论是西门庆的妻妾,还是家中奴仆,都仍然以此作为潘金莲的把柄。
因此,似乎可以说,在人们心目中,李娇儿身上带有耻辱的娼家标记,潘金莲的脸上似有无形的罪犯的“金印”。这些,在她们的斗争中,都是明里暗里起着不小的作用的。


李娇儿参与了潘金莲与孙雪娥的第二个回合的大战,她与孙雪娥联合起来去向主家婆吴月娘告发潘金莲私通琴童的乱伦罪行。
李娇儿所以要与孙雪娥串通一气,直接的原因是潘金莲在玳安到李家院内去请西门庆回家,挨了西门庆的打之后,潘金莲大骂了“烟花寨”:
“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得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金莲只知说出来,不防路上说话,草里有人。李娇儿从玳安自院中来家时分,走来窗下潜听,见潘金莲对着吴月娘骂她家千淫妇、万淫妇,暗暗怀恨在心。从此二人结仇,不在话下。”(第十二回)

表面上潘金连“恶语伤人六月寒”,实质上是在西门庆家庭中的权力、地位、利益之争。而潘金莲此次私通小厮的乱伦行动,可谓犯在人手里,李娇儿清醒地意识到,这正是报复和打击潘金莲的绝好时机,于是便同孙雪娥结成了同盟。
在孙雪娥,此次出击固然在于报复潘金莲,当然也是权力、地位之战,但师出有名。
在李娇儿则是即以金莲之矛,攻金莲之盾,烟花寨固然被人认为淫荡,但却是公开地光明正大地挂出招牌来接客,而潘金莲则是鼠窃狗偷,从世俗的观念出发,那淫荡之罪正比娼妓来得还重
而潘金莲之罪行更直接为家中至高无上的主人西门庆所不容,这就从根本上决定了此战之胜负。
而此时李娇儿的侄女李桂姐却正又与西门庆打得火热,用美色、声艺迷住了西门庆,这实在正是李娇儿出击潘金莲的最好时机。
而且又与自己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不能不战。所以在西门庆鞭打了潘金莲之后,李桂姐还要投井下石,乘胜追击,居然让西门庆把潘金莲的一大缕头发齐生生剪下来,踏到自己的脚下。


从那时迷信的观念出发,潘金莲便大大地触了霉头,背了运,弄得潘金莲“着了些暗气,恼在心中,不能回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幸亏刘理星予以“回背”,这才有些回转。
实际上是靠了潘金莲的手腕,抓住了西门庆与李瓶儿私通的“把柄”,与西门庆约法三章,讨了西门庆的喜欢,才重有了转机。
当然,如上所述,潘金莲的心腹春梅和盟友孟玉楼的参战,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在潘金莲与孙雪娥、李娇儿及其侄女李桂姐的这场争斗过程中,潘金莲明显地表现出自身中牢固地存在着传统的封建世俗观念,这就是鄙视娼家,看不起妓女,即使她已经从了良,这种观念在西门庆死后,李娇儿盗财归院时,有着更为明确的表现。
“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李桂姐的这句自白说出了娼家的生活准则,所以李娇儿在西门庆死后的归院乃至重嫁张二官,实在是正常的现象。
但是《金瓶梅词话》作者在李娇儿离开西门庆家庭之后却评论说
“看官听说:院中唱的,以卖俏为活计,将脂粉作生涯;早辰张风流,晚些李浪子;前门进老子,后门接儿子;弃旧迎新,见钱眼开,自然之理。未到家中,挝打揪”燃香烧剪,走死哭嫁;娶到家改志从良,绕君千般贴恋,万种牢笼,还锁不住他心猿意马,不是活时偷食抹嘴,就是死后嚷闹离门,不拘几时,还是吃旧锅粥去了。
正是:蛇入筒中曲性在,鸟出笼轻便飞腾。”

这很明显地表现了作者对娼家的传统的看法。而潘金莲对此则与作者持同样的见解,站在同一立场上,所以吴月娘在打发李娇儿出门后,大哭了一场,潘金莲劝说道:“姐姐,罢,休烦恼了。常言道:'娶淫妇,养海青,食水不到想海东。’这个都是他当初干的营生,今日教大姐姐这等惹气。”
其实,在那个金钱主宰一切的道德沦丧的世界里,一切行动的是非标准既然都是为了赚钱,那么娼家的出卖肉体,即公开将肉体作为赚钱的本钱,这与潘金莲、王六儿、宋惠莲、章四儿、叶五儿等等的献身西门,以求财物,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潘金莲实在正大可不必苛责娼妓出身的李娇儿。而且娼家出卖的是肉体,而在那种社会中,那些出卖灵魂的人,正大有人在。他们实在连娼妓都不如。

《金瓶梅词话》影印本


《金瓶梅》通过对潘金莲与娼家出身的李娇儿及其身为妓女的李桂姐之间的矛盾纠葛的描写,使我们不难看出,潘金莲的社会地位,实在正等同于娼妓。
而潘金莲在与西门庆的淫乱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自轻自贱难以诉诸笔端的近于性变态的行为,实在正比娼妓出身的李娇儿及身为妓女的李桂姐都要下作和卑贱。
潘金莲与李娇儿相比,两人对于金钱财物的孜孜追求、经营的能力、使用的方式,亦有若干相似之处,但李娇儿则显然更善于敛财,这一点直接关系到二人的命运和结局的不同,不能不予涉及。
上面我们已经叙述潘金莲对于金钱财物的疯狂追求,而李娇儿对于金钱财物的追求,似乎比潘金莲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桂姐所直爽地表白过的“院中人家,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的生活准则的核心目的乃是为了赚钱。
李娇儿嫁给西门庆,作西门庆的小妾,从实质上说,实在并非什么从良,一则西门庆算不上什么“良”,二则,李娇儿的目的不过是“唿一唿浴”。
石昌渝同志在《金瓶梅人物谱》中评价李娇儿嫁给西门庆时说:
“李娇儿在名义上是从了良,实际上她只是改变了妓女的出卖方式,在妓院里是零售给许多人,从良则是批发给一个人。她卖给西门庆多少钱,小说没有写,但她卖给张二官是三百两银子,这三百两就是张二官的包银。李娇儿在西门庆家或者在张家,妾妇只是一个较为中听的名称,实质上仍是履行着妓女的义务的。”

这真可谓是一语中的,既生动又形象地揭示了李娇儿的所谓“从良”的实质。
李娇儿对于金钱财物的追求,在她的侄女李桂姐被西门庆梳笼时表现得更为突出。自己是西门庆的二房妾,按说西门庆再来梳笼自己的侄女,这简直是公开的乱伦。
而且李娇儿未嫁西门庆即曾为西门庆所包占过,之后又嫁了过来,她对于西门庆的为人行事,当然十分清楚,但当西门庆要梳笼李桂姐时,李娇儿却表现得异乎寻常的高兴:
“那李娇儿听见要梳笼他家中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做三日,饮喜酒。”

把李桂姐这样一个色艺双全又颇有心计的年轻女子投给西门庆这样一个人,李娇儿所以高兴,目的十分清楚,这就是为了依靠大树好乘凉,并且里外勾结,以便从西门庆家中弄取更多的钱财。为了赚钱,什么都可以不顾。
对此目的,西门庆心里明白,李桂姐的母亲李老虔婆更是直言不讳,所以当西门庆包占了李桂姐,发现李桂姐又接别的客人时,大闹了丽春院,不仅把吃酒桌子掀倒,碟儿盏儿打得粉碎,而且喝令家僮把李家的门窗户壁床帐都打碎了。
“这时,老虔婆见西门庆打得不像模样,不慌不忙拄拐而出,说了几句闲话。西门庆心中越怒起来,指着骂道,有满庭芳为证:'虔婆你不良,迎新送旧,靠色为娼。巧言词将咱诳,说短论长。
我在你家使勾有黄金千两,怎禁卖狗悬羊?我骂你句真伎俩媚人狐党,冲一片假心肠!’虔婆亦答道:'官人听知:你若不来,我接下别的,一家儿指望他为活计。吃饭穿衣,全凭他供柴籴米。没来由暴叫如雷,你怪俺全无意。不思量自己,不是你凭媒娶的妻。’”

在赚钱的经营与所使用的手段方面,潘金莲与李娇儿正是各有千秋,但统盘看来,则李娇儿似乎还要高出潘金莲一筹。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潘金莲作了管家,掌管银钱帐,那手段煞是利害、苛薄,对此,第77回中写道:
原来潘金莲自从当家管理银钱,另顶了一把新等子。每日小厮买进菜疏来,教拿到跟前,与他瞧过,方数钱与他。他又不数,只教春梅数钱,捉等子。
小厮被春梅骂得狗血喷了头背,出生入死,行动就说落,教西门庆打。以此众小厮皆互相抱怨,都说:在三娘手里使钱好,五娘行动没打不说话。

这也很容易使人想起《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不过凤姐比潘金莲更要高明得多了。
李娇儿在管帐过程中,肯定也做过手脚,不过似乎不如潘金莲这样苛薄。
家中仆人对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这三任管家的评价分为三等,最好讲话的是孟玉楼,最苛薄的是潘金莲,李娇儿居中。
李娇儿的擅于计算,书中有一个绝好的例子。吴月娘与西门庆和好,孟玉楼提议让众妻妾每人出五钱银子凑份子表示庆贺,孟玉楼找李娇儿拿钱,李娇儿再三不肯出,后来孟玉楼火了,李娇儿一看事情不妙,这才不得不拿出银子来,
潘金莲称了称,只有四钱八分,因骂道:“好个奸倭的淫妇!随问怎的,绑着鬼,也不与人家足数,好歹短几分。”玉楼道:“只许他家拿黄杆等子称人的,人问他要,只相打骨秃出来一般。不知教人骂多少!”
李娇儿赚钱的手段比潘金莲更为下作的一手是敢于偷窃。西门庆刚一咽气,月娘临盆待产,李娇儿趁慌乱中,暗暗拿了五锭元宝。
自此,李娇儿作内线,李铭作传递,丽春院做大本营,李虔婆作总指挥,李桂卿、李桂姐作参谋,偷窃活动开始了。
庞春梅在孝堂中,就亲眼看见“李娇儿帐子后递了一包东西与李铭,塞在腰里,转了家去。”
与李娇儿的鼠窃狗偷相比,潘金莲则大为不同。她一方面利用管帐苛扣银钱,另一方面又假撇清,死要面子,生怕人前被人说长道短,为了潘姥姥坐轿子的五钱银子,弄得老太太老大没趣。
而且潘金莲虽然有这样一个近乎乞丐的老妈妈,但基本上是无家无业,弄到一点钱,也都很快挥霍了,当然主要是用于衣饰打扮,手中无甚积蓄,所以当他被吴月娘逐出家门时,几乎是分文莫名,不然何至于为拿不到一百两银子身份钱而终于丧了命呢!
与潘金莲相比,李娇儿的结局则显然好得多了。她偷了些金银财物不算,又得了家产,这才离开西门庆家,之后又在应伯爵牵线之下,以三百两银子的身价嫁给了张二官,又作了二房。
所以孟超先生在《金瓶梅人物论》中评价李娇儿时说:
“统前扯后考察,如果说潘金莲在西门庆生前,占尽了风光,而李娇儿是在西门庆完蛋之后才显出她的本领,她是早布好了未来的一着,这样说,她又比金莲'高明一筹’了。”

所以先生称李娇儿为西门庆府中的“末代英雄”,在西门庆死后,西门庆诸妾中,“她下手得早,赚了便宜,显了本领。”
李娇儿再嫁张二官,价钱是三百两银子。应伯爵虽然说潘金莲比李娇儿要好,让张二官“用几百两银子,娶到家中”,但张二官后来听了春鸿和李娇儿的话,不娶潘金莲了。
吴月娘打发走潘金莲,只向王婆要几十两银子。王婆售金莲,虽以为奇货可居,索要高价,不过才要到一百两银子,潘金莲之实际身价远远不如李娇儿,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因此我们便不难得出结论,潘金莲与李娇儿相比,不地位等同于妓女,其放荡行为比娼妓还下贱,其身价远不如妓女,其结局也远远不如娼妓!
这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潘金莲!

《论金瓶梅》

叶桂桐  著

文章作者单位:山东外事职业大学

本文获授权刊发,原文刊于《叶桂桐<金瓶梅>研究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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