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自己不尊重——赵姨娘的蠢

 诗曰：

         奴婢出身总可怜，

　　　　亲生儿女别人缘。

        休言龌龊行为贱，

　　　　心底谁知多少煎。

 

贾母、王夫人等给老太妃送殡去了，一月方回。凤姐又病倒了，贾府暂时由李纨、探春、宝钗、尤氏管理。这时，作者的笔触深入到了最下层的仆役阶层，这一阶层的人平时上不得台面，很少在正式的场合出现，却是贾府中数量较大的一群。他们日常工作是被称作粗使的，浆洗衣服，洒扫庭院，浇花除草，厨房主厨或者杂活，在他们之上的阶层属于二等丫鬟和小厮，他们是贾府中的三等主子。二等主子是大丫鬟们，因主子的日常起居由他们照顾，主子的财物也由他们掌管，他们每日在主子跟前，因而能听到最新的消息，甚至能让主子听进自己的某些意见。

在这些人中，赵姨娘却是个特殊的人。她当了贾政的妾，似乎挤进了主子的行列，却始终未能真正当上颐指气使的主子，她终究仍然只是一个奴才而已。正如芳官所说：“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第60回）。

人们常常说，母以子贵，女人为男人生了儿子身份便高贵起来。更何况，赵姨娘不仅生了儿子还生了一个女儿。按照常理的话，赵姨娘的地位早上升了。然而，她却始终只是奴才：每日要到王夫人处伺候。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如果贾政没有子嗣，贾府缺乏继承人，那么赵姨娘生了儿子，她的地位自然立即上升，可是人家王夫人生了女儿，生了儿子。女儿那么优秀，儿子那么奇异，女儿进宫当了贵妃娘娘，人家是皇帝的丈母娘。何况王夫人还是金陵王家的千家小姐，出身高贵。丫鬟出身的赵姨娘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无法跟王夫人相比。如果赵姨娘只是奴才也就罢了，她偏偏又成为贾政的枕边人，试问，哪个女人能真正的大度容忍丈夫跟别的女人去欢爱？王夫人不愿意被人说自己不贤良，表面上故作大方，实际上她是非常厌恶赵姨娘的。文本中很多细节可以证明。

既然王夫人在贾府的地位不可动摇，那么赵姨娘的地位便没有上升的可能，因而贾环的地位也永远不可能越过宝玉去。贾府里上上下下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赵姨娘怎么可能博得众人的尊重？

赵姨娘这种表面主子实际奴才的身份首先在自己女儿探春那儿得到了加强。探春从不叫赵姨娘为妈妈，更别说“太太”了，因为这些称呼都属于嫡母。自己亲生的女儿叫别人妈妈，却叫自己姨娘，谁受得了这样的待遇？赵姨娘的不平和怨气由此始。

贾府是等级森严的场所，这种等级丫鬟、小厮们分得很清楚，绝不会让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越过自己去。比如，怡红院里小红不过跟宝玉说一句话，晴雯等便严词训斥。探春假如能真正理解体谅自己的母亲，能在有些时候稍微打压下别人对自己母亲的嚣张气焰，赵姨娘的日子或许还好过些。可惜，探春只为了讨嫡母的喜欢，不仅不帮衬下生母，甚至关键时候也不给她一点面子。这也难怪连芳官等人都敢欺负赵姨娘了。这是探春的短处。

聪明人会审时度势，看清自己的位置，想法去讨好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笼络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让自己处于一种和平的均衡的环境之中。

可是赵姨娘是一个蠢人，蠢到不能明了自己的身份，甚至高估了自己的身份。她以为她不是奴才了，理应得到奴才的尊重和畏惧。尤其蠢到自降身份去跟奴才吵闹，自己把自己降到奴才的地位去。她尤其缺乏识人的能力，不能体察世故人情。当夏婆子唆使她去怡红院大闹一场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位狡猾的夏婆子不过是拿自己当枪使。她更没有想到这场闹会让自己的女儿多么没面子，让女儿多么难做！闹的结果是芳官等几个小戏子扯住赵姨娘不松手，打闹在一处。此时，赵姨娘哪里还有一点点主子的尊严？

探春来了，叹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母亲，还能怎样？好在这一次，探春竟然没有生气，平心静气地给赵姨娘讲道理：“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第60回）。

赵姨娘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是啊，何苦自己不尊重？当上半个主子的赵姨娘思维方式却还是奴才级别的。或许探春多进行这样的疏导和关爱， 赵姨娘也可以少些怨气，处理各种关系的时候也可以变得“聪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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