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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申:“太史公遭李陵之祸”述评(二)

十二 班固论“太史公遭李陵之祸”

十三为陵游说”简评

十四 评司马迁的受刑

十五 武帝之悔

十六 陵家被灭

十七 公孙敖其人

十八 武帝的疑信

十九 李陵之降

二十 国士之风

二一 买方市场之下的士人

二二 李陵降后

二三 匈奴与汉

二四 司马迁之怨



十二 班固论“太史公遭李陵之祸”

后汉班固,在评论了司马迁的《史记》之后,也表达了他对司马迁一案的态度:

呜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伦。夫唯《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难矣哉!(《汉书·司马迁传》)

《巷伯》一诗,是诗的作者临受腐刑之前,对谗言小人的激烈抨击。诗中甚至要把这样的小人“投畀豺虎”: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取彼谮人,投畀豺虎。

豺虎不食,投畀有北,

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毛诗》小序认为,这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班固说司马迁和该诗人一类,也就是说,司马迁的被刑,是被谗的结果,是冤枉的。接着,班固提出了《大雅》“明哲保身”的话。

在今天,说谁明哲保身是一种批评,然而在古代,这却是儒家主张的作人的高境界。《中庸》也引用了这样的话,并且把它作为君子的品德: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

因此,明哲保身,乃是“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内容之一。所谓中庸之德,不仅包括有道兴言,而且包括无道默容。不论班固有意无意,都是在说,当时司马迁所面临的,是一种无道状态。如果说班固对司马迁有所批评,也是批评他为什么在君上无道盛怒之下还不沉默!而“难矣哉”之叹,就不仅是对司马迁的批评,而是对为臣之难的感叹。也就是说,班固根本不认为司马迁获罪是由于为变节者说话。假如这样认为,那就是说,武帝下司马迁宫刑是正确的了。

然而要沉默,要以智全身,就只能跟着群臣去罪陵,或者是在需要执言而无人仗义的情况下保持沉默。这是司马迁不能做、不愿做、也做不到的。而司马迁人格的伟大,也就在这一点上。没有这样的人格,也没有那部“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的史书!

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统治,最大的坏处之一,就是君主依仗自己的权力和威势,一次次地摧残那奋发昂扬的士气。摧残的结果,就是大家不问是非曲直,只看皇帝、长官的脸色行事,用心思去揣摩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中庸之态可掬,昂扬之气萎缩。士气得不到发扬,创造性就难以发挥。直到造成一个大家都唯唯喏喏、有声等于无声的世界,于是腐败,烂掉。中国从鸦片战争开始,在帝国主义列强面前如此软弱无能,不能说和这种巨大的历史传统没有关系。

认为司马迁不该如实评价李陵的为人和战功,而只能和群臣一道去罪陵,而不管李陵的失败如何造成,也不管李陵的为人和用心,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上述巨大历史传统在历史研究领域里的表现。

十三 “为陵游说”简评

后人论及司马迁一案的文字,多到难以枚举。其中即使满怀同情之心的,也对司马迁“为陵游说”遗憾。至于认为司马迁对、错在武帝的,则几乎没有。所以我们有必要对此案做进一步的分析。

认为司马迁不该替李陵游说,首先是认为,李陵此时已经投降,是个叛徒,至少是变节分子。

《汉书》李陵本传在描述李陵战败后的情况时,用了“遂降”二字。然而这个“降”字的真正含义,乃是“被俘”。军人在丧失抵抗能力的情况下,停止抵抗,因而被俘,是古今中外战史上都常有的事,然而被俘并非就是变节,更未必是叛变。要变节或者叛变,还要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一点,对于军人来说,应该是个常识。而对于某些学者,却是要反复申明的道理。

其实,李陵在管敢叛变之后(管敢这样的投降才是真正的叛变),陵军在“五十万矢皆尽”,“徒斩车辐而持之”的情况下,李陵就应该投降了。因为此时李陵非常清楚:“无兵复战”,不过是“坐受缚”,实际上是被屠杀而已。但是就在此时,李陵也没有放弃抵抗。而是“张空拳,冒白刃,北首争死敌”。这样的情况,我们不知是该赞扬还是该批评李陵。

武帝的本心,是“欲陵死战”。如果说这是要李陵战斗到最后,那么,李陵可说是到最后还战。然而所谓“欲陵死战”的意思,乃是要李陵战死。那么,这样的安排,即使用当时的道德,是合理的吗?有哪一位君主在让他的将士出征的时候,就是让他去死,而不要回来?

其次,当时李陵能够死吗?周围是数千敌人,可杀不死他。自己的武器已经损坏,茫茫荒野,他如何自杀!到过草原的人都知道,在那种地方,是投河少水,上吊树小,连块石头都找不到。真是求死不能。而从后来单于对李陵的态度看,即使李陵求死,匈奴人也未必杀他。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匈奴人在这个问题上,应该说比武帝高明。

从李陵这方面看,在他做出最后安排之前,将士们就劝他学赵破奴。他的投降,司马迁认为是“宜于得当以报汉”。直到今天,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否认司马迁的分析。

十四 评司马迁的受刑

司马迁的获罪之所以引起后人如此关注,一大半要归因于他的《报任安书》。是他自己如此感伤百转地阐述了自己的愤懑和忧伤,感动了古今多少文人墨客。然而,这样的感动,一面引来了无数的同情,一面也招致了对他“为陵游说”的批评,至少是某种遗憾。这是司马迁所未能料到的。古往今来,其蒙冤被屈之事,不可胜数。冤屈大于司马迁的,也多如牛毛。但由于多数难以倾诉,所以也就难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假如司马迁不写那份《告任安书》,他被刑一事未必会引起如此多的关注。比如后来的班固、范晔等人,也都是被杀而死。以致韩愈认为史官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不愿修史。而后世又有几人去关心他们的是非曲直?

然而司马迁的《报任安书》,又是因为他的受刑。而他,是完全可以不被刑的。这一点,和班固、范晔等无法逃避被杀还不一样。而避免受刑的条件,就是用钱赎罪。假如司马迁有钱,他就根本不会受刑。他是“为陵游说”也好,还是仗义执言也好,都不算一回事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就仅仅是他的《史记》。然而,他没有钱:“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这样的情况,使人感到加倍地悲惨。

正是这样一种遭遇,才使司马迁深刻地感到,钱,是多么的重要!假如他有钱,何至于受此“最下”的腐刑之辱!而在我们看来,则何至于在引起许多同情的同时,又招来如此众多的非议。

然而,无论是对李陵被俘的非议,还是对司马迁应武帝之问的非议,都是不能成立的。而其不能成立的极其重要的理由之一,就是执掌生杀定罪大权的武帝,对自己的处置后悔了。

十五 武帝之悔

私心所在,使武帝一次次地盛怒。然而武帝终究不是是非不辨的昏君。盛怒之后,他后悔了:

久之,上悔陵无救,曰:“陵当发出塞,乃诏强弩都尉令迎军,坐预诏之,得令老将生奸诈。”(《李广传》)

武帝终于明白了,路博德的上书,不是李陵反悔所唆使,而是老将的奸诈。一个英明盖世的皇帝,受了老傢伙的愚弄。不过,谁人不犯错误?包括那些伟大人物。犯了之后能够认识错误,仍然不失其伟大。如果还能以实际行动去改正错误,那就更加值得赞扬了。武帝不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且要用实际行动改正自己的错误。

武帝改正错误的第一步,是派人慰问李陵的部下:“乃遣使劳赐陵余军得脱者。”(同上)这个行动表明,他并不认为李陵是变节。

武帝改正错误的第二步,是提拔司马迁:“迁既被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汉书·司马迁传》)这步行动表明,武帝终于明白,司马迁不是“为陵游说”,更不是“沮贰师”、“诬上”。

当事人已经纠正了错误,后人还有什么理由认为李陵是变节,认为司马迁是为变节者辩护呢?

武帝改正错误的第三步,是要把李陵接回来。

就在李陵被俘一年多以后,大约天汉四年(前97年),武帝又派出二十万大军,讨伐匈奴。贰师李广利率六万骑兵,七万步兵,路博德率一万兵,为一路;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为一路;因杅将军公孙敖率一万骑兵,三万步兵,为一路。二十一万大军,分三路出击。给公孙敖的任务,是迎接李陵:

陵在匈奴岁余,上遣因杅将军公孙敖将兵,深入匈奴迎陵。(《李广传》)

四万大军的任务只有一件,就是把李陵接回来。武帝对于李陵的重视、其改正错误的决心,可见一斑了。假如这次行动成功,我们的当事人都将更加光彩照人:武帝的雄才大略之上,将加上一层襟怀坦荡;李陵将成为汉代名将,甚至可能建立更大的功勋,和卫青、霍去病比美;司马迁的召对将成为仗义执言的典范,而只受到后人的尊崇。

然而,由于用非其人,这本来应该造就伟大和光荣的行动,却酿成了更大的悲剧,使我们的当事人蒙受了更大的屈辱。

十六 陵家被灭

公孙敖有四万人马,不仅没有接回李陵,反而又损兵折将。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和罪过,这位虽然“四为将军”却无任何战功的无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敖军无功还,曰:“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单于为兵以备汉军,故臣无所得。”(《李广传》)

可以想见,汉武帝听到这个消息,其盛怒当会如何。是的,我汉家派了二十万大军,其中四万专为接你而派,而你竟然为匈奴效力!于是,李陵全家被杀,包括陵母:

上闻,于是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诛。陇西士大夫以李氏为愧。(《李广传》)

实情若果如公孙敖所说,则李陵全家被族灭,也难以博得多少同情。然而,事实上,这却是又一个老将军造下的更大的谎言:

其后,汉遣使使匈奴,陵谓使者曰:“吾为汉将步卒五千人横行匈奴,以亡救而败,何负于汉而诛吾家?”

使者曰:“汉闻李少卿教匈奴为兵。”

陵曰:“乃李绪,非我也。”(《李广传》)

李绪,字也是少卿。原为汉朝塞外都尉,守奚侯城。在匈奴进攻时投降了。帮助匈奴训练军队,并且很可能还做了单于之母大阏氏的情夫。

可以想见李陵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何种心情。然而此时他想的不是投降,而是复仇:

陵痛其家以李绪而诛,使人刺杀绪。大阏氏欲杀陵,单于匿之北方。大阏氏死乃还。(《李广传》)

这时候,李陵才真的投降了匈奴:

单于壮陵,以女妻之,立为右校王。(《李广传》)

李陵一案至此似乎又可以结束了。他最终还是背叛了汉朝,做了匈奴的官,还娶了匈奴的公主。说他是变节分子、背叛祖国,是名符其实的。这还有什么可争议的吗?

然而,事情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在这个事件中,无论是武帝还是李陵,都抱着对对方美好的期望。武帝作为一个君主,求贤若渴,为改正自己的错误,派四万大军专为迎接李陵。李陵作为一员良将,虽然因为皇上不发救兵导致失败,但他并未因此而要背叛皇上,他想的还是要待机而动,立功报汉。直到得知全家被杀的原因,其第一反应仍然不是冲向武帝,而且那个和自己同字不同名的李绪。依理而论,李绪在这次事件中是不相干的人物。别人利用了他的字,也不是他的过错。李陵刺杀李绪,实在是没有道理的。然而,他刺杀了李绪。刺杀的后果,他自然十分清楚,那是必死无疑。而他的行动,也就是要求死,而不是求生。

结果呢?想接回李陵的武帝不仅没有接回李陵,反而和李陵结下了更大的冤仇,甚至杀了李陵全家。而刺杀匈奴重臣以求死的李陵,不仅没有得罪匈奴而死,反而成了匈奴的王爷。可以说,双方都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什么因素导致了如此巨大的转变?不弄清这些因素,太史公与李陵一案就仍然不能算真正了结。

导致如此转变的直接因素,是公孙敖的谎话。所以我们必须首先谈谈公孙敖其人。

十七 公孙敖其人

武帝之所以对公孙敖的话如此听信,因为公孙敖是卫青的哥儿们。并且因为公孙敖的流氓无赖才能,在卫青的问题上建过奇功。而卫青又是武帝的小舅子。谈公孙敖,也就不能不涉及武帝的婚姻问题。

武帝雄才大略,但他的婚姻起初却是不幸的。

武帝之母王氏,原是金王孙的妻子,景帝即位时仅仅是夫人,武帝也不是太子。太子是栗姬之子刘荣。文帝之女长公主刘嫖想让自己的姑娘陈阿娇嫁给太子,但栗姬不同意。于是长公主刘嫖就在景帝面前屡次说栗姬和太子刘荣的坏话,导致刘荣被废,刘彻立为太子,其母王夫人也被立为皇后。长公主刘嫖依恃对皇后和太子有恩,就把自己的女儿强加给年龄相差十几岁的太子刘彻。年幼的刘彻不知深浅,还说要造金屋以藏阿娇。刘彻十几岁即皇帝位,然而陈阿娇擅宠专房,使这位年轻强壮的皇帝难以忍受。

数年之后,武帝在姐姐平阳公主家得遇卫子夫。此后卫子夫不仅入宫为妃,而且生了儿子。这件事不仅令陈阿角难以接受,大长公主刘嫖更是觉得武帝母子忘恩负义。为了报复,刘嫖绑架了卫子夫的弟弟、当时为建章宫卫士的卫青。武帝虽然正宠爱子夫,但也不敢得罪自己的姑姑刘嫖,毕竟他这个皇帝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姑姑给的。在这种态势下,卫青几乎是必死无疑。这时候,公孙敖得以用黑对黑的流氓手段救了卫青:“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之,故(卫青)得不死。”(《汉书·卫青传》)

在卫青看来,公孙敖对己是有救命之恩,所以处处思报。随着卫氏一家地位日益升高,公孙敖的地位也日渐显赫:“公孙敖由此益显”。卫青做了大将军后,又立大功,公孙敖仅仅由于在帐下服务(做“护军都尉”),也得了一个“合骑侯”。然而这实在是个做篡劫之事有为,而真逢强敌就疲软、并且奸诈无行的人。《汉书·卫青传》载:

公孙敖,义渠人,以郎事景帝。至武帝立十二岁,为骑将军。出代,亡卒七千人,当斩,赎为庶人。后五岁,以校尉从大将军,封合骑侯。后一岁,以中将军从大将军再出定襄,无功。后二岁,以将军出北地,后票骑,失期当斩,赎为庶人。后二岁,以校尉从大将军,无功。

“以校尉从大将军”这次,不仅仅是“无功”而已,而且还害死了李陵的爷爷李广。

李广当时已经年老。虽然他一生征战,威名远扬,然而命运坎坷,始终没有能够封侯。而才能人品远不能和他相比的人物,拜将封侯者不知凡几。然而老将军没有怨天尤人,他只希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立功封侯。所以听说又要出击匈奴,他就坚决要求参战。经过再三请求,武帝让李广随卫青出击,为前将军,即俗话所说的先锋官。

此次出击,卫青和霍去病各为一路。由于侦察得匈奴单于在东路,所以武帝让卫青出西路。这时候的武帝,是明显的偏向霍去病了。然而卫青部抓到的俘虏供出,单于其实就在卫青当面。将士们得知这个消息,真是人人摩拳,个个擦掌,立功的机会到了。李广自然也不例外。他又是前将军,那么,建立头功的机会简直是就在眼前。就在李广摩拳擦掌的时候,传来命令,撤掉李广前将军职,改从右翼出击。为什么呢?就因为卫青的哥儿们公孙敖不久前刚刚丢了侯,卫青要把这立功的大好机会留给公孙敖!

可以想见,这样的命令对于李广是多么大的打击,而李广又是如何地难以接受。其结果,就是李广因为道路不熟而迷失道路,并且因为不愿再以年老之身接受审查而自杀。而卫青虽然也碰见了单于,却是无功而返。公孙敖,自然也没有封侯。这真是一个害人又不利己的行动。

这场战役,是卫青一生中最后一次战役,也是最窝嚢的一次战役。大军渡过沙漠,即与匈奴相遇。时近黄昏,双方一场混战,忽然大风扬起沙尘暴,对面不见人。单于见汉兵众多,就趁夜逃脱。汉军在追击中,和匈奴兵混杂而行,谁也分不清谁,简直是一场敌我混合编队游行。卫青虽然“斩首虏万九千级”(《卫青传》),但没有俘获匈奴重要人物,而死伤人数大约也与此相当,所以没有封赏。霍去病却因俘获匈奴三位王者,将军到都尉等八十三人,封赏众多。李广之子李敢,此次也跟随票骑,以大校代裨将,斩将夺旗,封关内侯。

历史没有假如,然而,假如此次卫青不是临战换将,而是以李广为先锋。后果如何虽无法逆料,但一定会比他撤掉李广、无功而回要好得多。

数百年后,唐朝的诗人吟唱道:

月黑雁飞高

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我怀疑,诗人吟唱的,就是这次战役。假如这次由李广实行追击,以他那敢于深入的性格和他那善射的本事,是不会无功而返的。

又过了十几年,武帝让公孙敖筑受降城,这是公孙敖一生中所办的唯一一件像样的事。然而却不是战功。最后,就是这次去迎接李陵。虽然他诬蔑李陵,但自己的罪过也难以逃脱:

……以因杅将军再出击匈奴,至余吾,亡士多,下吏,当斩,诈死,亡居民间五六岁。后觉,复系。坐妻为巫蛊,族。(《汉书·卫青传》)

一个将军,竟以“诈死”的手段去逃避惩罚,其人格之卑劣,跃然纸上。

就是这样一个低能又无赖的傢伙的话,武帝却深信不疑。而对于李陵的忠心赤胆,却不觉不察。致使酿成千古悲剧。其中原因,我们也不得不加以考察。

十八 武帝的疑信

武帝对待卫青、霍去病,和对待李广利一样,都是任人唯亲。从儒家的立场来说,这样做也不错,它符合儒家一贯倡导的“亲亲”原则。不同的只是,卫青、霍去病确有才能,而李广利在军事上太低能窝嚢而已。而李广一家三代,却一直是武帝所疑忌的人物。

李广先祖李信,原是曾经万里追击、俘获了燕太子丹的秦朝大将。汉文帝时,李广从军,“用善射,杀首虏多。为郎,骑常侍。数从射猎,格杀猛兽。文帝曰:惜广不逢时,令当高皇帝世,万户侯岂足道哉。”(《汉书·李广传》)景帝时,平定七国之乱,李广随周亚夫建立了奇功,并由此知名。当时,梁孝王处于抗战最前线,在奖赏将士时,奖李广将军印。然而这个奖赏不仅未使李广荣耀,反而成为以后李广一切恶运的开端。

原来梁孝王刘武是景帝的同母弟。景帝未立太子时曾经说过,要立刘武为太子。后来立了自己和栗姬所生的儿子刘荣。刘荣废,梁孝王刘武也到处活动,要代替刘荣为太子。然而大臣爰盎等讨论决定,立刘彻为太子。梁孝王刘武怀恨,就派人刺杀了爰盎以及参与讨论的十几位议臣。

李广只知杀敌报国,却不知陷入了刘氏兄弟叔侄斗争的漩涡。在景帝、武帝眼里,李广自然是梁孝王一边的人。需要用人时,武帝也会任用这样一员良将,但涉及和武帝嫡系姻亲时,则武帝就毫不犹豫地把李氏视为外人。

李广三子,长子李当户、次子李椒早逝,其三子李敢和李广同时,以校尉随霍去病出击匈奴,“力战,夺左贤王旗鼓,斩首多,赐爵关内侯。”(《李广传》)班师后得知父亲死讯,后又得知是卫青处事不公导致父亲自杀,因而打伤了卫青。卫青息事宁人,没向外扩散。但霍去病不甘。霍去病是卫青外甥。不久,李敢随武帝打猎时,霍去病射死了李敢。然而武帝却对李家人说,李敢是被鹿撞死的!

卫青仅仅是要哥儿们立功,不惜逼死李广。李敢为报父仇,不过是揍了卫青一顿。卫青情知理亏,所以不愿张扬。此事本可以就此了结,然而霍去病竟杀死李敢!而李敢刚刚还是他的副将。曾经帮他斩将夺旗,建立奇功。而武帝竟然帮着说谎,说李敢是被鹿撞死!一个百万军中可取上将首级的勇士,怎能对付不了一只鹿!此事表明,在李氏与武帝姻亲的恩怨关系上,李氏处于多么软弱的劣势!此次李陵碰上的,又是武帝的姻亲李广利,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此,不论公孙敖如何无能,如何孱头,即使应该杀头,也总归是卫青一边的人。所以对他的话,武帝深信不疑。而李氏三代,无论如何忠心赤胆,到底在武帝亲近者的圈子之外。武帝可以要他们效力,但决不会对他们亲近,并且无事则已,有事就会猜忌。

十九 李陵之降

全家无罪被杀,对于谁都是不堪忍受的事,李陵之痛就更加深厚。

李当户早死,李陵是遗腹子。汉朝妇女不讳改嫁,甚至皇后公主。汉武帝的母亲就是先嫁到金家,生了一女之后,才又入宫为景帝妃。武帝即位,还亲自登门去认了金家姐姐。而武帝姊平阳公主,也是先嫁给曹家,然后由武帝亲自作媒,嫁给了卫青。然而陵母却不改嫁,上奉公婆,下育幼子,志节之坚韧,难能而可贵。而李陵对于老母,其情也非同一般。司马迁说李陵“事亲孝”,指的就是李陵对母亲的态度。依儒家学说,孝弟之人,不会犯上作乱。而李陵也确是孝子忠臣。然而汉武帝听言不察,就杀了李陵老母以及全家,这是李陵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依儒家学说,“子不报仇,非子也”(《春秋公羊传·隐公》)。汉代公羊家以《春秋》决狱,这样的精神就被贯彻于司法之中。这种精神的典型,就是伍子胥归报楚王仇,掘墓鞭尸。然而,虽然汉代依然赞成复仇,但是李陵并没有因此而鼓动匈奴兴兵,而是把仇恨全部发泄在李绪身上。

李陵的刺杀李绪一事表明,他并没有把仇恨记在武帝的账上。假如他把仇恨记在武帝账上,第一反应即或不是要归报家仇,也应该是背弃汉朝,投降匈奴,死心踏地的为匈奴效力。但他不是这样,而是刺杀了李绪。虽然李绪没有故意冒充李陵,但他替匈奴练兵,就是汉家的叛徒和仇敌。李陵刺杀李绪,其内心深处,仍然是在替汉家除奸。这个行动也说明,他当初根本无意投降匈奴,现在更是仇恨转深。在他的心中,导致他全家被杀的原因主要不是武帝的错误处置,而是导致武帝错误处置的原因。这个原因在他看来,就是因为李绪帮助匈奴练兵。

至于刺杀的后果,他自然也会想到,李绪帮匈奴训练军队,是匈奴重臣,很可能,和单于之母大阏氏还有某种特殊的关系。李绪被杀,匈奴岂能干休。这明显是取死之道。那是必死无疑。然而这一切,他都置之度外了。这件事表明,即使此时,他也没有想到要投降匈奴。

果然,李绪死,大阏氏一定要杀死李陵。但是,单于放走了李陵,而且还把自己的女儿配于李陵为妻。

一面是处处得不到信任。出兵之始就遭到猜忌,终于因为不发救兵而导致失败。失败之后又根据一个流氓无赖的谎言,一怒杀了自己全家。另一面,却是百仇不记。自己斩杀人家一万多,不记;后来又杀人家重臣,不记。不仅不记,而且还十分优待。士为知己者死。这时候,李陵才真的投降了,并且是心甘情愿地投降了。

那么,这到底还不是背叛了祖国吗?对此,我们还必须继续考察。

二十 国士之风

司马迁说,李陵有“国士之风”。什么是国士?其典型例子就是春秋时代的豫让。

豫让,春秋时晋国人。先服务于范氏、中行氏,都没有什么事迹可言。后来服务于智伯。智伯被赵氏率韩、魏二家灭掉之后。豫让用漆毁掉了面容,用炭弄哑了嗓子,扮作乞丐,一心要为智氏报仇。一再行刺不遂后,被赵氏抓获。赵氏问:您为什么不替范氏、中行氏报仇,而要为智氏报仇。豫让说,范氏、中行氏把我当普通人看待,我也以普通人的态度对待他们。智氏以国士待我,所以我就以国士报他。

司马迁所说的国士之风,也就是豫让之风。这样的人,对君主忠诚,对朋友守信,常常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以急朋友之难。李陵和苏武,曾经一起做汉家朝廷的侍中,苏武被匈奴扣留时,老母去世。当时苏武的哥哥苏嘉、弟弟苏贤,都因过失犯罪而自杀。是李陵给苏武的老母送葬。苏武在北海上,生活困难,单于弟弟送给苏武的牛羊又被卫律盗去。在苏武窘迫之时,李陵让妻子给苏武送去了牛羊。

士和君主的关系,是奴仆和主人的关系。孔子认为,君主应该以礼对待臣子,臣子应该为君主尽忠。然而,假如君主非礼对待,臣子应该如何?孔子没有说,孟子说了。孟子认为:“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孟子·离娄下》)族灭李陵全家,表明武帝已经把李陵作为仇敌,李陵又能如何呢?

那时候的国,就是君主的家。不像现在,国家是人民的国家。君主已经把臣仆驱逐,臣仆又如何能够回归?即使他要回汉朝,汉朝能要他吗?再说,什么是祖国?祖国,就是祖宗所在之国。然而全家无罪被族,武帝成了李氏的仇敌,李陵回国,将如何处置此事?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司马氏杀了稽康,稽康之子稽绍后来舍命救司马氏,做司马氏的忠臣,多为后人诟病,认为稽绍是不孝之子。难道李陵可以和杀母的仇敌共同戴天吗!

李陵之降匈奴,完全是武帝一次又一次的错误所致,使一个有国士之风的良将最后有国难投,有家难归。然而即使如此,李陵始终总是觉得自己有愧于汉家天子。他在送苏武归国时,泪流满面,为苏武起舞歌唱:

径万里兮渡沙漠

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

士众灭兮名已隤

老母已死

虽欲报恩将安归。

他始终不忘所谓汉家天子的恩惠,然而,他又能如何报恩呢!有些人只知指责李陵,把李陵的被俘作变节,视司马迁的召对为辩护,对武帝一次次由私心所导致的错误处置,不置一词。这样的错误,不仅是由于失察,更是由于长期的积习。

二一 买方市场之下的士人

战国时代,士人们至少有许多是趾高气扬的,国君们常常不得不向他们低头,以求得他们的帮助。秦汉统一以后,情况变了。虽然三国时代还有三顾茅庐的传说,但整个来说,士人已经处于买方市场之下,他们的前途,决定于君主是否任用。而在统一的国家里,只要庸才也就够了,甚至由于庸才易于驾驭,反而更得买主的宠爱。在这种情况下,“臣事君以忠”被突出出来,而“君使臣以礼”则几乎无人提起、也无人敢提了。

唐代后期,韩愈作《羑里操》,替文王表白心迹道:“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也就是说,据韩愈的理解,文王的态度是,纣王即使杀了自己,也是自己罪有应得。韩愈对文王内心的理解,得到了宋代儒者张载、程氏兄弟等广泛赞同,而《史记》所载文王自羑里归周,与太公行阴德以倾纣天下的话,宋代儒者认为是不可信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样就是把文王描写成了一个乱臣贼子。到了明朝,朱元璋要查禁《孟子》一书,就因为其中讲了民贵君轻,臣子可以废掉君主。而明末清初,黄宗羲在国破家亡的情况下,反思中国的历史,才对这样的状况发生了强烈的质疑。他批评“规规然”的“小儒”们“以君臣之义无逃于天地之间,至桀、纣之暴,犹谓汤、武不当诛之”(黄宗羲《原君》)。然而,黄宗羲的批评即在当时,也几乎是无人理睬。清朝儒者,仍然规规然尽着他们的事君之道。

在这种情况下,当他们再回头反观李陵事件,自然会觉得,无论如何,李陵降匈奴都是不应该的。在君主无礼对待自己的情况下,作为臣子,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死节。直到如今仍然指责李陵的,其立论基础仍然是这种“君臣之义”而已。

然而,这样一种思维定式,仅仅是宋代开始逐渐形成的传统,汉唐时代,未必如此。就在汉代,也没有把李陵作为变节者看待。

二二 李陵降后

李陵降后,武帝也去世了。作为辅政大臣的霍光、上官桀,都是李陵的朋友。国家需要人才,他们派李陵的朋友任立政等三人,出使匈奴,任务就是召回李陵。这次行动表明,在当时的人们看来,李陵留匈奴一事,过错不在李陵方面。而并不称许在史书中做细节描写的《汉书》作者班固,也像司马迁写鸿门宴一场似的,绘声亦绘色地描写了当时的情境:

立政等见陵,未得私语,即目视陵,而数数自循其刀环,握其足,阴喻之,言可还归汉也。后陵、律持牛酒劳汉使,博饮,两人皆胡服椎结。立政大言曰:“汉已大赦,中国安乐,主上富于春秋,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以此微言动之。

陵墨不应,孰视而自循其发,答曰:“吾已胡服矣。”

有顷,律起更衣,立政曰:“咄,少卿良苦。霍子孟、上官少叔谢女。”

陵曰:“霍与上官无恙乎?”

立政曰:“请少卿来归故乡。毋忧富贵。”

陵字立政曰:“少公,归易耳,恐再辱,奈何!”

语未卒,卫律还。颇闻余语。曰:“李少卿贤者,不独居一国。范蠡遍游天下,由余去戎入秦,今何语之亲也。”因罢去。

立政随谓陵曰:“亦有意乎?”

陵曰:“丈夫不能再辱。”

李陵把自己的遭遇看作是受了冤枉,这样的看法是符合实际的。而霍光、上官桀要来接他,也不单是朋友情份,也是认为他受了冤枉。然而,他不能回去。既然做了他人的臣子,人家又没亏待您,所以不应背叛人家。虽然归汉后富贵是唾手可得,但李陵不是看哪里价高就把自己卖给哪里的人。这正是所谓国士之风。他留在了匈奴,直到元平元年(前74年)病死。

不知何时,出了一篇《答苏武书》,有人以为系后人伪托。然而有人愿意伪托,且能流传至今,足见人心中之权衡。

二三 匈奴与汉

据《汉书·匈奴传》,匈奴乃夏后氏苗裔,在周代为“五服”之中的“荒服”之国,也就是周朝的臣属。除却亲疏远近不同之外,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都在周天子的治下。士人们在诸侯国之间往来,并无所谓变节一说,到匈奴也是一样。孔子也表示过“欲居九夷”,“乘桴浮海”。他的原则,是能否行己之道。那时候,只要没有君臣的名份,或者虽有君臣名份,但错不在己,到他国为官为臣,也无变节一说。李陵与武帝,就是这样的关系。事情从头至尾,错都在武帝,李陵此后之降,也不是所谓变节行为。武帝杀死李母,就表示已经解除了君臣的关系。李陵此时,也就不存在所谓君臣之义。他无节可守,也无节可变。他没有像伍子胥那样归报母仇,已经是含垢忍辱,此外还能让他做什么呢?

西汉时代,因为各种原因而投匈奴的,可说是难以数计。爵位高者,有封王的韩王信,燕王卢绾;军阶高者,有身为最高军事统帅的贰师将军李广利。他在李陵兵败后数年,也被匈奴俘虏,并且立即娶了单于之女,成为匈奴贵臣。至于其他为侯为将而降匈奴的,难以数计。而李陵,只不过一个都尉。然而,如今谈起汉事,变节者往往以李陵为代表。这实在是有悖于历史事实。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些人的降,尽管原因多样,但像李陵如此含冤的,几乎没有一个。其中许多就是因为背叛汉朝,是真正的变节或者说原本就无节操可言的分子。他们和李陵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像李广利这样的人,后来做了匈奴内部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在一次祭祀活动中,李广利被作为献祭的牺牲,和牛羊一起被宰杀。不仅辱身,而且辱国。后代的谴责,只应落在他们头上。而当西汉末年的人谈起汉事,首先谴责的,的确也是李广利。扬雄《法言·重黎》卷载:

请问臣自失?

曰:李贰师之执贰……

在扬雄眼里,李广利是汉家第一位该受谴责的臣子。所谓“自失”,“谓不由搆陷,自以罪过取诛灭也。”(汪荣宝《法言义疏·重黎》)李广利出征之前,就和丞相刘屈氂合谋,要立李夫人之子、李广利之甥、昌邑王为帝。事情败露,刘被杀,李妻子被捕,遂在前线投降了匈奴。李广利的罪过,完全是咎由自取。他才是至今应该加以谴责的汉代为臣不忠、叛国变节的代表分子。

二四 司马迁之怨

然而,无论李陵后来情况如何,司马迁再没有为李陵说过一句话。

后世之所以仍然要加给司马迁以“为变节的李陵”辩护的罪名,大约是由于他那封《报任安书》。在这封信里,他仍然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现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拳,冒白刃,北首争死敌。……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

然而司马迁所说,是事实。而霍光、上官桀派任立政去匈奴接回李陵,是发生在此信以后的事。汉家朝廷并不认为李陵留居匈奴是背叛,知道李陵是冤枉,我们今天有什么理由说李陵是变节,并且是变节者的代表,甚至认为司马迁所一贯坚持的对李陵评价是为变节者辩护呢?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司马迁和李陵,可算是难得的知心之人。虽然他们没有杯酒之交,却是真正的朋友。李陵和苏武,是朋友。然而他们经历不同,结局也不同。“苏武留胡节不辱”,其志节的坚忍,旷古罕匹。这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表现,是中国人的骄傲。李陵以五千步兵,外线出击八万骑兵,然而转斗千里,所杀过当,于矢尽道穷之时,士卒以车辐做刀枪,甚至赤手空拳,冒白刃,北首争死敌。遍查中外战史,也是罕匹仅见。李陵同样是中华民族的英雄,中华民族的骄傲。

苏武后来归汉了,因为汉家是他的归宿。后来,他被图像麒麟阁,成为汉代的名臣。千古传唱的英雄。李陵没有归汉,眼看唾手可得的富贵而不去得,因为汉朝不是他的归宿。母亲被人冤杀,刘姓的汉家天子是他的仇敌。他如果归汉,就是不孝。而汉代,就是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他只能留居匈奴。这也是一种志节,一种为当时所共同承认而今天的人们很难理解的志节。在这里,中华民族所要牢记的唯一教训,就是无论什么人,都不要以私心危害国家公义,不要再发生使忠臣良将有国难投、有家难归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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