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美妮
我，做了母亲了！
襁褓中新生命的降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颠覆性的变化，我的生活空间被这个意识空白的小人儿彻底侵占了，侵占的不容商量，但又理直气壮。于是，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辛劳、琐碎、忙乱，让人顾此失彼，应接不暇。
我的母亲说，带小孩的人早上要早起，“早起一时，松和一天。”趁着娃儿睡觉的当儿，先把自己洗漱一下，这样就不至于蓬头垢面，衣鞋不整；还要开窗透气，打扫卫生，有小孩的人家零碎东西多，本来就容易显乱，定要常整理，多清洁；孩子换衣服勤，所以换下来的衣物要及时清洗。
我向来没有晚起床的习惯，一来从小父亲家教很严，家里的孩子不允许睡懒觉，二来自己身为教师，受工作影响，这辈子都与睡懒觉无缘了。有了母亲的这番谆谆指点，我起得更早了，尤其是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的时候。
除了早起，睡得也更晚，因为小家伙睡得晚。当家里其他人早已进入了梦乡时，儿子却兴奋的不得了。起初是晚上十一点多睡觉，渐渐延迟到十二点多，直至凌晨一点以后。到了他九十个月大的时候，腿脚有了力量，不再情愿安静的躺在床上，更喜欢我两手扶着他的两腋，站立或反复的蹲跳，那两只小脚欢快地倒换着，嘴里呜里哇啦，乐此不疲。我也就陪着他，一晚又一晚……熬夜熬得我眼睛酸涩，哈欠连连，我多么渴望能睡顿饱觉啊！
在单位，参加工作才两年的我还处于熟悉业务的状态，工作还没有干到顺手的程度。加之单位实行的年度考核招聘制度，让我在努力工作的同时，也常常感到挥之不去的压力。
家庭与单位，这两点一线就是我的全世界。我就像一只被皮鞭紧紧抽打地高速运转的陀螺，忙完学校忙家里，忙完家里忙学校，工作、孩子、家务的三重奏每日上演，但又无法停歇下来。
我好累呀！身心疲惫！长期的睡眠不足让我的身体反复感冒不说，也渐渐让我对生活失去了原有的热情与兴趣。我觉得自己是在为责任而活，而这份责任，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多想把它像扔铅球一样，扔到远远的地方，不再负累。我太不想做母亲了！
有了孩子的第一个春节，借着假期，在母亲家小住了几天。
天刚亮，母亲便穿衣起床，并轻拍着我的肩膀，嘱咐我不用早起，多睡会，早饭她来做。有了母亲做饭，又没有家务，我也就感激而安心的继续躺着。
八点多，母亲系着围裙，挽着袖口进来了。
“妈！”我轻轻的唤了一声，“我这就起床，今早睡了好久，都八点多了。”
母亲坐在床边，温和的笑着：“不急，再多睡会，饭还没好呢。你爸说，今天家里没客人，早饭可以晚点吃。你回家了就放心睡，看你平时忙得。”
我心里瞬时一阵温热，连眼眶也湿润了。想起平日的起早贪黑，辛劳委屈，望着母亲亲切的眉眼，我二十几岁的生命第一次尝到感动的滋味。
“你睡吧，一会儿我忙完了就来管娃，你洗漱你的……”母亲轻声轻语着走出了房门。
母亲的话语是轻声的，却有力的撞击着我心中最敏感的部位，我迅速抓起被子，捂住我的脸，让眼里汹涌的泪水肆意奔流，虽然哭得并未出声，哭得平静，但却哭得酣畅，大有一哭为快之感。这大半年来日复一日的坚持以及心里积攒的所有抱怨与不悦被母亲的柔软所溶解，化作两眼泪水流了出去，流走了冰凉，留下了温热。我不只是个母亲，我也是个孩子！有母亲在，我就依然是个孩子，我也有我的母亲疼爱宠溺！
我的回家让母亲忙碌不少，又是精心做饭，又是帮我带孩子，又要给孩子洗衣服，但她脸上的快活愉悦却难以掩饰，我在家的那几天，母亲从早到晚神采奕奕。
子女的事，在母亲那里都是头等大事。记得坐月子时，母亲一直在我身边照顾，忙前忙后。父亲隔三差五常来，母亲在客厅叮嘱父亲说：“地里的活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吧。女儿坐月子，照顾不好，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地里荒了，也就只荒一年。”我听到了，没有言语，心里却无比踏实。人都说，生育是女人的一道坎，有母亲在我身边，再大的坎我也无惧。
小时候跟着母亲去看望外婆，常常惊讶于外婆能清楚地记得儿女们看望她的日子是几月几号，每次我都夸赞外婆的记性好。如今，外婆已作古多年，而古稀之年的母亲也同外婆的记性一样好。每次回家，母亲总是念叨着我们兄妹三人谁哪天回来过，谁哪天打过电话说了什么。或许，“你下午四点来，我从三点就开始幸福”这句话，不只适用于爱情，也适用于母子亲情。
现在的教育家常常说，陪伴是最好的教育，而陪伴的核心就是爱。母亲只读过几年小学，不懂得什么高深的教育理论，却用一种近乎本能的质朴的善良和柔软滋养着我们兄妹三人的心田，也用善良与爱心对抗着生活中的一切挫折与苦难，让我们几个孩子感受到爱，也学会了爱，从而成长为有温度有爱心的人。兄妹三个不仅个个孝顺父母，也在自己的小家庭中散发着温热，我们的下一代也都脾性温良，懂事谦让。关爱化为家风，代代相传。
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笔下的郝思嘉，每每遭遇困境，便会回到她的塔拉农场，那一片肥沃的红土地就像会滋养棉花茂盛生长一般，也滋养着郝思嘉的精神，激发出她身上全新的力量，让她重新“活”过来。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片“红土地”，我的“红土地”便是母亲。工作累了，生活中遇到烦心事了，回到母亲的身边，和母亲拉拉家常，或一起吃顿家常饭，母亲的缓慢温吞的言语和动作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化解生活的苦恼。等离开家时，心里便像擦洗过的玻璃，无比明亮。
母爱像条河，河水浩浩荡荡，河面碧光粼粼，不舍昼夜，不分季节的绵延流淌，流过一代又一代人。以前我总委屈自己生孩子早，受累早，而母亲的春风化雨让我越来越深刻地领会到母爱的伟大与身为母亲的荣幸，那种无怨无悔无私的付出，是人世间最原始而又最伟大的情感。于是我又庆幸我与儿子的母子之缘开启得早，作为独生子女的下一代，没有兄弟姐妹的相互扶持，父母是他们唯一的依靠。能多陪孩子走一程，对孩子而言，何尝不是一份妥帖与安暖。
若有来生，我还愿做母亲的女儿，做母亲的女儿很幸福，只是常常遗憾为人儿女者，无论怎样的孝顺，也难以报答母亲长达一生的付出，就像河水，大多是顺流而下，溯流而上又能有多少；如果来生有幸，我更愿做母亲的母亲，让她不再含辛茹苦，操劳牵挂，母亲年事已高，为人女儿，已不忍心让她再受点滴之苦，我要让她来生享受掌上明珠的爱宠。
愿母亲健康长寿！
作者简介：王美妮，女，陕西人，中学语文教师。在文字中回归心灵的安宁愉悦，借文字追寻生活的诗意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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