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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送煤女工的背影。
成伯吸着水烟回忆煤店的过往辉煌。
米市路的广安柴店曾是珠江纵队的联络点。
柴票和煤票:物质匮乏时代的记忆。
西关小巷里火正旺,粥正香。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位居七件事之首,可见做饭用的燃料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分量。尤其是对于广州这么一个能源匮乏的城市来说,燃料尤为重要。

  翻开广州人的民用燃料历史,半个世纪以来,广州人走过了烧木柴、烧煤、再到液化石油气和管道煤气的岁月。从这个月开始,澳大利亚天然气入穗,续写着这段悠长的历史。

  从一烧就乌烟四起、呛人鼻眼的木柴、煤球,到阀门“一开即来”的液化石油气、煤气,再到今天无烟无味的环保型天然气,广州居民的燃料发展历史,清晰地勾勒了广州人的生活变迁。

  策 划:赵 洁 李 倩

  撰 文:许俏文

  摄 影:王维宣

  烧柴年代

  烧荷柴食白米

  74岁的何凤娣原本住在广州西关,如今随儿孙一起搬到天河。尽管已年逾古稀,但身体仍硬朗的她至今还每天操办着一家人的饮食。“做了一辈子煮饭婆,每天除了做饭都不知道能干什么了。”何婆婆笑着说,虽然现在年纪大了,手脚没年轻时灵活,但现在做饭却比以前容易很多,不用“破柴”(即“劈柴”),不用“透煤炉”(即“生炉子”),所以很快就做好一顿饭。每天看着一家人开心地吃着她做的饭菜,就是何婆婆最大的满足。

  何婆婆经历过烧柴、烧煤和使用瓶装液化石油气、管道煤气四个时期,回忆起数十年前烧柴和烧煤的情形,何婆婆感慨:“现在用煤气做饭比以前烧柴和烧煤简单干净多了!以前做好一顿饭后,经常都一身邋邋遢遢,灰头土脸的。”

  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广州的大部分人家都是烧柴的。那时隔几条街便有柴店,买柴成了日常生活的大事。当时柴店供应的木柴有不同的种类,总是分门别类,一堆一堆地摞在一起,如松柴、阮柴、荷柴及各类杂柴。其中, 荷柴最受欢迎,因为它块头大木纹粗,烧起来黑烟最少,且成炭后能持续发热时间最长,因此手头宽裕的人家一般都选择购买荷柴,柴店是从来不会有荷柴囤积的。

  阮柴的卖相最好,根根像青瓜一般长短大小,褐色的树皮光光滑滑,又整齐又干净,劈起来很顺手。普通老百姓一般都是买松柴、杂柴等,这些柴价钱便宜,但烧起来烟多。有的贫困家庭还会让小孩到外面捡些枯枝败叶作燃料或者到附近的山头去打柴。

  广州曾有一俗语:“烧荷柴,食白米,非富则贵。”荷柴质量好,价钱当然也贵;而白米就是当时的增城丝苗米,质优色白,自然也卖得特别贵,非一般人家买得起的。何婆婆说:“过去大家都觉得,能够‘烧荷柴’、‘食白米’就是富贵人家了。”

  最怕遇上“扭纹柴”

  《广州市志》记载:建国前和建国初期木柴是广州市民生活和饮食业、内河航运业的主要燃料。1950~1958年广州市每年供应木柴26万吨左右,其中居民占45%。1955年支援山区生产度荒,柴源砍伐过量,1956年秋季木柴出现半脱销,华南财委从广西调部分出口港澳的木柴转运广州供应。

  新中国成立初期,广州木柴是有配额供应的,1954~1958年,根据货源变化情况,木柴控制供应办法经过6次修改,定为居民1人户每月供应木柴15公斤,2人户22.5公斤,3人户以上要改烧煤,每月供应引火柴22.5公斤。在1960年后改为凭票证牌价供应柴,也即是柴票。到1984年共发出了柴票55万户。广州市1952~1958年每年平均供应木柴275350吨,1959~1985年推广用煤,定量供应引火柴,每年平均43200吨,1986年取消凭证定量低价供应,实行放开经营。

  为了买到优质的木柴,大多数居民都会赶在每个月的前几天就来购买,以免买到碎柴、湿柴等。那时,柴店都是卖柴兼卖炭,也有乡下人挑柴上街卖。一担较好的杂木柴3元左右,上好的炭则要5元多了。

  柴买回家后,人们便开始了另一道工序——“破柴”。“以前每户人家都有柴刀和斧头,用来把大块木柴放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破成细条。破一担柴可得烧上好几天。每回破柴双手都会起好几个泡,最怕遇上‘扭纹柴’!”何婆婆说,柴顺纹便易劈,纹理扭曲的便难以劈开,要很费力。那些纹路扭曲的柴就被俗称为“扭纹柴”,现在这个词语已经引申为脾气别扭之人或淘气顽皮的小孩了,非常形象。

  烧炭比烧柴干净很多而且不用“破柴”, 但炭贵,一般人家都舍不得买炭烧。有的人买炭也是为了用作柴炉的引火或用来煎药时烧,因为煎药得慢慢熬,炭火比柴火好控制而且熬出来的药不会有烟味。

  燃煤年代

  由于烧柴对环境破坏大,从1957年,广州开始推广用煤。居民、农民生活用煤全部实行凭票定量供应。高峰期,广州煤店有250多间,年销售量达70万吨,煤炉成了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用具之一。

  据了解,广州没有煤矿资源,尽管每年广州都千方百计地从各地转运煤源,但还是出现了多次几近脱销的局面。如1950年,全市存煤不足一个月销量;1958年“全民大炼钢”消耗大量煤炭,存煤量从年初的20万余吨降至年末的3万余吨,仅仅够再烧10天,市内存煤接近空白;1988年年末存煤出现赤字,全年销大于进近8万余吨。

  广州市的煤市场供应一直在计划经济下组织货源。到1980年,居民、农民生活用煤全部实行凭票定量供应,每年发放1次煤票,煤票更是细分为居民、农民户票,居民、农民个人票、临供票等。基本上每户每月1张户票(20个蜂窝煤或煤粉10公斤)和数张个人票(每人每月27个蜂窝煤或煤粉15公斤)。

  

  起床头件事:透煤炉

  

  “好像自从我见过煤这种东西后,柴和炭就不怎么用了。大家烧火做饭逐渐从柴、炭,过渡到以煤为主、柴为辅,到了上世纪80年代,家家户户基本都是用煤了。家中那个矮矮的柴炉换成高了一倍的煤炉,以前满大街的柴店变成了柴煤店。”

  何婆婆说:“我们家从上世纪70年代起就开始用煤炉,我通常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开煤炉,透煤炉。那时开水早餐都要煮,然后赶着上班。运气不好的时候,原本隔夜封好的煤炉死火了,又要重新透煤炉。重新把煤烧着得费一番工夫,经常弄得满屋的人眼泪鼻水涟涟……”回想起当年自己心急火燎地透煤炉,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情形,何婆婆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睡前最后功课:封煤炉

  烧煤也经历了两个阶段,分别是煤球和蜂窝煤。在蜂窝煤出现之前,大家都是烧煤球的。而煤球有的是由煤店派人手工制作,有的则是市民自己在家加工。把煤粉、泥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全都倒在一起,然后把所有材料充分混合,再用人手捏成鸡蛋大小的煤球,搁在木板上烘干,然后就能出售或使用。

  “我以前也曾经试过自己做煤球,那时候一般都是提着篮子去煤店买煤屑,回家后自己用水打湿搓成煤饼煤球,放在阳台上晒几天,干透了就可以拿去烧。搓完煤球,煤粉藏在指甲里老洗不干净。”何婆婆张开双手,指着几个皲裂的手指头说,遇上冬天皮肤干裂,煤粉还会藏到裂开的皮肤里形成一条条的黑痕,又痒又痛。

  后来,配给的柴票从每月5公斤变到2.5公斤,到最后变为引火煤了。烧蜂窝煤比烧煤球容易,因为有特别做的引火煤。人们通常用一小块纸拧成条,点火放进炉底下把引火煤点燃后再把蜂窝煤放上去就行了。烧蜂窝煤比烧煤球干净一些,而且容易点燃,但价格要贵一些。

  那时,人们晚上睡觉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则是封煤炉。“以前每晚把饭菜煮好,烧完水后就得封煤炉,让火种24小时不断。封煤炉也挺讲技巧的,比如要将新加煤饼的洞眼和炉中煤饼的洞眼错位1/2,等3~5分钟后才关紧炉门。这样既能节省煤饼,又不会让火熄灭。”何婆婆说,封煤炉和透煤炉都是那个年代里每个家庭主妇必须掌握的“技能”。

  煤店:

  渐行渐远的背影

  煤店,对于现在许多年轻人来说,已经是个陌生的名词了。如今在广州的大街小巷里已经很难找到煤店的踪迹,昔日盛极一时、遍布街头的煤店已不知隐藏在闹市的哪个角落里。

  在西关一带寻觅了好久,终于在清静而短窄的十三甫路发现了一家老煤店:十三甫柴煤店。店铺看上去似乎从未装修过,时光仿佛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店铺的招牌是木制的,刷了白漆,上面写着“十三甫柴煤店”几个黑色的毛笔大字,漆有点剥落。朴素得有点破旧的招牌在周边花花绿绿的各色灯箱招牌里反而特别显眼。生满铁锈的铁门上用白色粉笔写着店铺的营业时间:早上7点~晚上6点。古旧的店面旁摆放着四堆两米多高售煤后留下的煤板。

  往煤店里张望,不禁眼前一“黑”:蹭黑的墙,染黑的地板,熏黑的家具,乌麻麻一大堆蜂窝煤……店铺门口,一位头发花白,静静地抽着水烟的阿伯成为了一片“黑”中最大的“亮点”。阿伯姓成,是煤店的负责人,1985年开始就在煤店里工作,直到如今。

  成伯从烟丝盒子里取出一小撮烟丝,轻轻放进水烟枪里,随着他往水烟里有节奏地呼气,水烟杆开始“咕噜咕噜”作响。他深吸了一口,然后仰头徐徐吐出几缕烟雾,昔日煤店的故事也在袅娜升腾的烟雾中细细展开。

  小店辉煌:一天销售20吨

  十三甫柴煤店有50多年的历史,最早是私营的,主要是卖柴。公私合营的时候,煤店被纳入广州市煤建公司,后来主要是卖煤,至今仍属于市煤建公司。

  成伯1985年来到煤店工作的时候正值煤店销售的高峰期。“那个时候,煤店一天最多卖出的煤就有20多吨,现在一个月才卖几吨,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他说,以前由于家家户户都烧煤,所以每天天还没亮,煤店门口就开始有人排队等买煤,店铺里五六个工人都忙不过来。只有在回忆起当年煤店辉煌时期的盛况时,面部一直无甚表情的成伯才展露了难得的笑容。

  小店门面依旧,不过当年人声鼎沸排队买煤的场面,只在记忆中了,取而代之的是成伯孤单地坐在煤店的门口等客。采访期间,煤店里一直无人问津。成伯叹了口气说,随着液化气和管道煤气的普及,煤店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煤店经营惨淡,为了弥补收入不足,店铺还兼修理单车,成伯兼职做修车师傅。一方面是为了继续便民,另一方面是为了帮补一下租金。

  成伯吐了一口烟,幽幽地说:“现实如此,我们也没有办法改变,液化气确实比煤方便,连我们自己卖煤的都是用液化气来煮饭。”说完,他用手指了指放在店铺一旁的一罐液化气和液化气炉具。

  下午三点半,抽完水烟的成伯开始打扫店铺门楼卸货时散落的煤渣煤屑,他仔细地将煤屑扫成一堆,倒入一个袋子里,然后用一条水管接上水龙头,不停地冲洗着门口每一处沉积着煤屑的坑坑洼洼。

  现在一般过了下午三点,煤店就基本没什么生意了,成伯提前把收铺时的工夫做了。尽管煤店生意远不如从前,但成伯依旧坚持每天收工时把店铺门口清洗得干干净净。正是这份对煤店的执著与感情,支持着他20年来一直守着煤店,不离不弃。

  老西关:最爱煤炉煲靓汤

  言谈间,一位50岁左右的阿姨蹬着三轮车来到煤店,将三轮车里的煤板一一放在门口。阿姨姓张,从1986年起就在煤店做运煤工,每天负责把居民订的煤送到家里。张姨一边卸着煤板,一边说:“其实这就是个体力活,不单要踩三轮车,整天还要担担抬抬,很辛苦的。通常一个煤板放20块蜂窝煤,5个煤板称之为一担,而送一担煤只收一两元。”每天,张姨就是蹬着煤车行遍了西关的大街小巷。“以前烧煤的人多,一天下来要马不停蹄地来回走好几转,虽然辛苦但也还能赚点钱,现在买煤的人少了,有时一天也就送一两户人家而已。”

  张姨说,现在还烧煤的基本都是一些住在荔湾区的老主顾,这些老西关一直在帮衬煤店。他们有的人是嫌烧煤气贵,有的人还住在木楼里,地方狭小没可能用煤气,唯有烧煤。有的老人家则始终认为用煤炉煲汤煲粥最好喝,熬出的味道特别浓香。另外,还有一些茶楼酒店也来买煤,用来熬“老火靓汤”给顾客饮用。

  煤和煤店很快就消失,但是用沙锅和煤炉煲惯了老火靓汤的广州人始终对煤有着一份不舍的情怀。而作为成伯、张姨这些上了年纪的煤店员工,煤更是他们一生的依靠。虽然运煤工应该是更加适合男性的体力工作,但为了生计,张姨不避辛劳不怕邋遢,一做就是20年。每天和黑糊糊的煤饼打交道,全身都弄得脏兮兮的,尤其是双手,大部分时间都是黑色的。

  对于这些,张姨毫不在乎,她最担心的是现在买煤的人越来越少了,不知道自己做这行还能做多久,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困惑。“现在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包括像成伯这样开煤店的人一样,都是抱着可以做多一日就做多一日的心态,其他的事也不愿想那么多了。”说完,她再次骑上那辆陪伴她多年的三轮车,缓缓地摆动着身体,蹬着脚踏,车子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巷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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