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Sarah家自栽的竹丛里,上月有鸟飞来筑巢,至今已孵出两只雏鸟(如图)。
她将照片传上来,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天空飘来四个字:“出窠兄弟”。
“出窠兄弟”,一句老上海话,老早弄堂里常庄能听到,写起来似亦无甚歧义。只是后来慢慢教大家讲得少了。
年初,经《繁花》剧集里重提,秒变热词。不过,字幕打成了“出裤兄弟”。
《繁花》就像一盒万金油,随便啥人都想来挑一厾,反正涂在随便啥地方,都是“繁花”味道。
于是,很多人写小作文,来考证,是“出窠”,不是“出裤”,掉书袋一直掉到《淮南子》,狠否啊。
翻了半天,写了这么多,还是没人敢讲煞,“窠”,其实就是鸟窝。
为来为去为了另有一个“巢”字在,书上讲,在穴为窠,在树为巢。
其实千年以后,“窠”与“巢”的区别已不大。
有人讲,“窠”字下面那个“果”字,就是“巢”字的简写。
因为“巢”字上面那三折,是秦朝才有的。
秦之前,那就是一个三竖均向上出头的“果”字。偏要断开折弯,来表示三只雏鸟。
认真讲,Sarah家的两只雏鸟还不能算“出窠兄弟”,因为伊拉好像还没学会飞,还没离巢。
“出窠兄弟”这个词的确切意思,至少还有两层,至今无人提及。
一层是,出了窠,会飞了,还是兄弟。有江湖再见的意味。
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要同时同一窠才算同出。
来年鸟妈妈若再来此窠孵育,与上年的,虽同母却不同时且同一窠,就算不得“出窠兄弟”了。
在民间,“出窠兄弟”也大致有同时出道或一道拜师的师兄弟的意味。
讲完了“出窠兄弟”,再来讲讲其他带“窠”字的上海话。
寻来寻去,好像除了“出窠兄弟”,其他都更不带什么褒义。
“金窠银窠,不如屋里草窠”算一句吧,不过,褒了草,也贬了金银啊。
至于“被窠”、“饭窠”,都只好算中性吧。
“鸡窠”、“狗窠”都用来表示“蹗蹗乱”。
如,“房间哪能乱得来像狗窠”;又如,“头发乱得来像鸡窠”。
前日文中提到露香园路,讲老早曾被叫做“三宝六台燕子窠”。
“燕子窠”就是大烟馆。为啥是“燕子”?老人讲,烟土是黑的,燕子也是黑的。姑妄听之。
顺便解释一下“三宝六台”。
宝是押宝的宝,台是出台的台,所以讲,黄赌毒齐全。
“燕子窠”这种讲法里,那“窠”字有同类人聚集的意思。
一眼不错,老早流氓多的弄堂叫“流氓窠”,“垃三”多的弄堂叫“垃三窠”。
还有骂别人家“强盗窠”的呢。
一百多年前,苏州的富仁坊巷还曾被叫成“道士窠”呢。苏州人讲起来,后头还要加两个字,叫“道士窠落哩”。
至于“野鸡窠”,老早真的只指”野鸡“成堆的地方。而且当年“野鸡”专指站街女。
100多年前,这样的“野鸡窠”据说就在现今济南路一带,当年的城乡结合部嘛。
至于四马路的那些去处,不能叫“窠”,而叫“窑堂”。君不见,有“长三堂子”,都有照会的。
没有照会的是私娼,老早叫“私窠子”,或者叫“半开门”。那里的女子就叫“窠妇”。
100多年前,上海“私窠子”最多的据说是白克路(凤阳路)。
当年有一种黄包车叫“野鸡车”,专门在西藏路东揽客,正经生意不做,只做皮条生意,谈拢了就上车,直接拉侬到白克路的“私窠子”里去销魂。
当然,“野鸡车”与“私窠子”的关系绝对不能叫做“出窠兄弟”,牠们是“连裆模子”。
“连裆”的裆是裤裆的裆。这就回到了《繁花》里的“出裤兄弟”。也许伊拉想到了“要好得两家头巴不得穿一条裤子”?
也不大对。上海话“出裤”有脱裤的意思,如“出膊出朊出屁股”。
要么伊拉又想到了“开裆裤兄弟”与“出屁股朋友”的典故?伊拉蛮会想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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