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琴是那种让你平静的歌手，只有在经历一次次闹剧、荒诞剧抑或悲剧、喜剧的转场之后，你才会去触碰蔡琴，她的音乐向你徐徐拉开帷幕，音乐响起，正剧开始，你终于可以在她的轻吟浅唱中慢慢舒展自己，让身体由表及里地得到浸润。
有不少人认为，蔡琴老了，听蔡琴歌的人也老了。这涉及关于“老”的定义。人只知道，老和年龄无关，可有些生命体验是非要时光的磨洗才能领悟的。在这个意义上，蔡琴是古典的，古典总会让人产生老气横秋的联想。然而一架钢琴从中世纪弹奏到今天，或显单调，可是里面变幻万千和惊涛骇浪自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刻骨铭心地体验到的。
或者可以这样说，蔡琴是老的，老到了如此年轻的地步，且年轻得令人惊心动魄。
黑白蔡琴
蔡琴是安东尼奥尼的黑白片，把声音平铺在你的面前，不着任何渲染的笔墨却已然色彩斑谰。《恰似斧温柔》这类“宝岛情歌”是无数歌手唱过的曲目，可蔡琴就唱出了自己的味道，她的中音是那个时代台湾歌手中少见的。同样一首歌曲，也曾被其他歌手歇斯底里地吼叫过，让人身处1970年代台北灯红酒绿的迷情夜色之中，1970年代的台北文化在她的声音里埋藏得深深浅浅。她用如同老式放映机播放黑白默片时发出的“沙沙”声，感染着海峡这边的我们。
蔡琴音乐的发端是台湾的校园民谣浪潮息息相关的。大学里的几个年轻人凭借他们当年的意气风发，抱着一把吉它，就创造了中国音乐史上非常独特的一个时候。蔡琴和他们一起流连于校园的凤凰花前，或是在澎湖湾踏出深深浅浅的足迹。澎湖湾的外婆已走远，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已经纷纷化为青冢上的舞蝶，可蔡琴依旧。
钢琴的黑键白键可以画出美奂绝伦的夜空彩绘，蔡琴是人声的黑键白键，你可以从中听出绚烂夺目的色彩迸发。
红色蔡琴
人类的各种情绪中，激情是最隐藏的一种。它只在瞬间爆发，却像火山一样，需要地壳岩浆的万年涌动。
我听到的第一张完整意义上的蔡琴专辑是她1984年的《此情可待》，那是一张可以穿透地壳岩层，把你积蓄多年的生命能量引发出来的唱片。制作人吴楚楚是台湾校园民歌浪潮的中坚分子之一，1980年代初组建了飞碟唱片。在那张专辑里，他们尝试用歌声诠释“情”的多样性，中文流行音乐开始形成唱片制作的概念。我们还可以在词曲作者的名单中看到一些才华横溢的名字：陈志远、慎艺、陈克华、梁弘志、曹俊鸿，以及——李宗盛。17年前，这些人还被命名为“新人”，他们为蔡琴这个独特的女人写下了温柔的滋味。
与“宝岛情歌”时代的蔡琴比较，这张专辑中，蔡琴的声音依然沉静，有着沉入海底的深广，但是，舞动的美感开始飘扬在韵律间。台湾新一代音乐人给蔡琴提供了重新为自己的声音着色的可能。《油麻菜籽》出自李宗盛的手笔，向工业文明过渡时期的艰辛无奈被描摹得淋漓尽致；《蝶衣》则带有时代变迁中的沧桑感，吴楚楚对中国小调进行了改良处理，滑音的流畅美感在蔡琴的唇间流动出一个女子的柔情万种；《最后一夜》是中文情歌中的典范，也只有蔡琴这样的歌手才能把陈志远和慎芝二人珠联璧合的词曲搭配表现得如此充分而酣畅，于平静中勃发生命的体验。我们经历的不同情感在一个交汇点水乳交融、肆意流淌。所有的影像在这个女子的声音中都逐一显现出它本来的刺眼红色，于是我们默然落泪。
那专辑的方案形容蔡琴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和你在街上遇见的万千女子一样平常，可是当她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开口唱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她可以用声音让你沉浮于静谧和涌动之间，她可以让你的追忆似水年华的黑白片放映后，为自己的生命里程涂上红色激情。
蔡琴的音乐激情是在1980年代发生蜕变的，从《此情可待》开始，她把自己的黑白声音升华为红色冲击，在后来的《人生就是戏》、《时间的河》、《伤心小站》、《谈心》等专辑中，这红色一直在蔓延，在她的歌声里，我们甚至可以触摸到那种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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