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晁错的袁盎是小人吗？看看袁盎的为官之道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祝棠愉
《朝文社》（原《我们爱历史》）为头条号签约群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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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和袁盎都是西汉初期的名臣，对于晁错，我们更熟悉一些，晁错是非常有才干的政治家、文学家。汉景帝时，诸侯王的势力膨胀到了危险的地步，光是齐、楚、吴三个诸侯国的领土就占了汉朝一半的江山，他们如果叛乱，后果不堪设想。为了拔掉这些钉子，加强中央集权，晁错提出了“削藩”的主张，眼看奶酪被人动了，吴、楚等七个诸侯国狗急跳墙，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名义，公然反叛，气势汹汹杀向京城，汉景帝也乱了阵脚，袁盎趁机建议杀掉晁错，用晁错的性命来平息七国之乱。晁错朝衣东市，被冤杀。
唆使杀害晁错的袁盎是小人吗？后世对袁盎的评价分歧很大，有人认为他是小人，喜欢玩些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的手段；有人则对他评价很高，比如易中天先生在讲《百家讲坛》时，就认为他是很正派、很正直的“士”，甚至堪称“国士无双”。

袁盎的出身不算好，他父亲是强盗，还有黑社会背景，袁盎本来是吕禄的家臣，吕后死后，吕家被族灭，他也失业了。在朝中当官的哥哥袁哙帮他谋了一个中郎的官职，袁盎摇身一变就成了汉文帝的随从近侍。
怎么能把“随从”这份工作干得高大上，干出高级感，袁盎是动足了脑筋的。比如主子大人看上个女生，如果你也不怕伤天害理，支棱着脖子就去帮着抢人，便宜时还伸出咸猪手揩揩油，那不是好随从好下属，那是爪牙、狗腿子。碰到这样的事，袁盎选择的做法是——进谏。袁盎是个非常讲规矩的人，他会引导主子去分析思考：从制度上能不能抢，从情理上该不该抢，从成本上划不划算抢。当然，这一切有个前提，袁盎的主子汉文帝、汉景帝都是明事理、通人情的有道明君，如果主子是高衙内那种胡搅蛮缠的混不吝，也就都凉凉了。

汉文帝刘恒的皇位可以说是周勃送给他的，周勃为首的老臣集团铲除了诸吕之后，在众多候选人中，选择了最边缘化的刘恒来继承皇位，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刘恒当然对周勃感恩戴德，每次上朝下朝，文帝都目送周勃进来出去，周勃也是一脸的洋洋自得，丝毫不加收敛，这么过了有一个月，文帝就觉得不舒服、不得劲了。这时，袁盎进谏道：“周勃虽然有功劳，但不能算特别大。他当年就是太尉，掌握着兵权，却没有担起责任，及时匡正时政，后来吕后死了，大家都起来倒吕，他只是顺势而为，因为他有兵权，才恰好捡了这么个立功的机会。现在凭着这么点功劳，他整天对您颐指气使，而您对他，处处谦虚退让，这样君和臣都违背了应有的礼节。君臣失礼，后患无穷，您必须庄重肃穆，臣子才会有敬畏之心。”文帝听得连连点头，就开始对周勃端起皇帝的架子，严肃起来，周勃越来越丧失了地位。
周勃知道是袁盎进言之后，非常生气，有一天周勃拦着袁盎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我跟你哥哥交情甚好，你干嘛要在皇帝面前诋毁我！”袁盎冷冷的，既不解释，也不道歉，把周勃晾个烧鸡大窝脖。

周勃失势之后，墙倒众人推，有人诬告他谋反，周勃被下狱，王公大臣们都不敢替他辩驳，这时，只有袁盎出面替他辩白，袁盎费了很多气力，终于让周勃无罪释放，周勃又跟袁盎成为了好朋友。

袁盎是个讲大局、讲规矩、有底线的人。那是个君国一体的时代，忠君就是爱国，袁盎的大局就是维护君权、尊崇君权。袁盎以儒家的“礼”作为规矩，他希望大家都按照自己的等级名分，依“礼”行事。袁盎不能算是小人，他没有去落井下石，他有做人的底线。
有一次文帝从霸陵上山，想从西面的陡坡上纵马奔驰而下，袁盎赶紧又去进谏，袁盎说：“我听说家有千金的人不坐在房檐底下，怕落瓦砸着；家有百金的人不倚靠栏杆，怕栏杆不结实摔下去；皇上您何等尊贵，万一马惊了伤着您，得让先帝和太后多担心啊，您为了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也得爱惜自己啊！”袁盎还是很讲究语言艺术的，这样的谏言谁会不接受呢？

有一天，文帝带了窦皇后和慎夫人到上林苑游玩，慎夫人是当时最得宠的妃子，在宫里经常和皇后同席而坐。袁盎安排坐席时故意把慎夫人的摆到了后面，慎夫人很生气，不肯就坐，文帝一看宠妃生气了，也跟着生气，转身就回宫了。袁盎赶紧追过去，语重心长地进谏说：“皇上啊，大家都遵守规矩，尊卑有序才能上下和气，您老是纵容小妾挑战皇后的尊贵，看起来您是为了宠爱她，实际恰恰是害了她。皇后是太子的亲妈，难道您想'人彘’事件再次重演？”看到皇帝有所触动，袁盎又接着说：“您宠爱慎夫人有很多方法，您可以私下里给她多多赏赐金银珠宝，公共场合还是让她遵守规矩，不要得罪皇后，才是保护她啊！”
这就是水平，这一番劝谏，袁盎落了三份人情，窦皇后自不必说，慎夫人也像是醍醐灌顶，对袁盎千恩万谢，还专门赠送给他金五十斤。慎夫人最后一次在史书上出现，是和汉文帝一起出宫游幸，在霸陵桥上远眺，汉文帝指着新丰驿道伤感地对慎夫人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走到你的家乡了！”然后让慎夫人鼓瑟，自己倚瑟而歌，非常凄婉哀恻。后人根据这段记录，猜测文帝晚年为了保护慎夫人，把她送回了老家，以避免“人彘”之祸，想来汉文帝对袁盎也是非常感激吧！其实这三份人情还不是袁盎最重要的收获，最要紧的是，保全了皇后的脸面，就是给太子送了一份大礼包！
让袁盎赚足了人情的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真没啥重要的，首先对国计民生毫无影响，其二，不至于发生流血事件，慎夫人只是满足点小虚荣心，并不触及窦皇后的核心利益，不算计太子，远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袁盎谏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点上纲上线、危言耸听，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岗位是随从，这些都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儿，他总归是忠于职守、按章办事的。

由于袁盎表现欲太强，常常喜欢慷慨陈词、夸夸其谈，惹得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宦官赵谈就常在文帝耳边说他坏话，搞得袁盎很郁闷。有一天，文帝外出，赵谈同车陪侍，袁盎一看机会来了，故意上前，当着众人大声说：“皇帝陛下，能跟您同车的，英雄豪杰才够资格呀，我大汉朝再没人才，也不至于让个身体残缺、地位下贱的太监跟您同乘吧！”赵谈气得流着眼泪从车上下来。袁盎故意把他们的矛盾公之于众，以后赵谈再打小报告贬毁他，小报告的可信度和杀伤力就大打折扣了。袁盎处理职场矛盾也是挺老道的。
后来袁盎工作调动，先后当过陇西都尉、齐国国相、吴国国相等职。在地方工作期间，袁盎也能按照儒家的“仁爱”理念，关心爱护下属，他的下属都很拥护他，愿意为他效命。他在吴国当国相的时候，属下有个从史跟他的侍女私通，袁盎假装不知道，对他们一切如常，后来从史知道事情暴露了，吓得赶紧逃跑，袁盎亲自驾车追上这个从史，把侍女赏赐给他，并且继续让他当从史，这个从史非常感激袁盎。
袁盎去当吴相时，他的侄子提醒他说，“吴王越来越骄横，已有不臣之心，您单枪匹马也斗不过他们，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袁盎接受了侄子的建议，在吴国就是喝喝酒、吹吹牛，啥也不管，这正好是吴王想要的状态，看他这么识趣，吴王很高兴，就经常厚赐他礼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袁盎选择了明哲保身，当然，他也不是啥都没干，他也会在合适的情境之下，委婉地劝说劝说吴王不要反叛。

晁错的经历可就辉煌多了，晁错从小就是学霸，一直是朝廷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晁错在文帝时期就提出了“削藩”的主张，文帝很赞同，但是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他就让晁错当了太子的老师，有意把这个任务留给了儿子景帝。景帝即位后，很信任晁错，并着手开始削藩。
晁错一心为了汉家江山，满脑子考虑的都是如何定国安邦，是个“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人，他在处理人际关系上不太讲究，为人苛刻严酷。袁盎跟晁错的关系非常糟糕，一个在、一个就走，俩人不同坐、不说话。晁错掌权后，就开始针对袁盎，他先是查出袁盎收受吴王财物的事，要将袁盎治罪，景帝在中间和了个稀泥，他赦免了袁盎的罪，只是将他贬官了事。
吴、楚反叛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晁错认为袁盎明知吴王要反，却因为收受了吴王的贿赂，故意知情不报，替吴王打掩护，再次要治袁盎的罪。这个可能真冤枉了袁盎，景帝在当太子的时候，有一次跟吴王刘濞的儿子下棋，失手用棋盘打死了刘濞的儿子，从此结下了梁子，刘濞此后跟中央政府的关系一直疙疙瘩瘩的，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吴王骄纵、不遵守藩王的礼节是事出有因，属于个人恩怨，认为可以通过安抚劝慰的方式解决。袁盎哪里能有晁错的政治远见？他对诸侯王与中央政府的矛盾缺乏高瞻远瞩的认识。

袁盎听说晁错要治他的罪，很害怕，于是他也找到景帝，说吴、楚本来没想反，都是被晁错的削藩政策逼的，只要杀了晁错，向吴楚致歉，吴楚就会退兵的。晁错人缘儿不好，很多大臣也就都跟着附和袁盎的意见。在当时的情势之下，景帝沉思良久，还是决定丢车保帅，接受了袁盎的建议。袁盎请诛晁错，虽有个人恩怨，但主要还是为了解决七国叛军兵临城下的燃眉之急。
诛杀晁错之后，景帝任命袁盎为太常，让他出使吴国，商谈退兵等问题，袁盎本以为杀了晁错，吴王就达到了目的，可以见好就收了，结果，吴王要让他当吴国的将领，硬要拉着他一起反叛。
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袁盎还是不含糊的，他当然不肯反叛，吴王于是要杀掉他，结果派来执行任务的人就是当年私通侍女的从史。从史救出袁盎，袁盎说：“ 放走了我，你的父母、你的一家老小怎么办？我不能连累你，我不能走。”从史说：“你放心吧，我也不想跟着他反叛，救出你之后我也要逃走的，都安排好了。”在自己身处险境时，还能关心他人的安危，袁盎确实有仁者之风。“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袁盎当年的善行，救了自己一命。
七国之乱平定后，袁盎在家闲居，没再当什么官，不过景帝还是经常派人来向他征求意见建议。汉景帝他妈窦太后是个偏心眼，偏心小儿子梁王刘武，窦妈一直逼着景帝立刘武为接班人，让景帝在死后把皇位让给弟弟刘武继承，刘武仗着有老妈罩着，封国的实力又强，也不客气，高调运作，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袁盎认为刘武即位不符合礼法，不合规矩，坚决反对，景帝听从了袁盎的意见，立了自己的儿子刘彻为太子，气急败坏的刘武派刺客刺杀了袁盎。袁盎死后，景帝追查此事，查到了刘武头上，刘武认罪，由于窦太后等人讲情，景帝虽宽宥了刘武，但兄弟关系日渐疏远，刘武再不敢动夺储之心，袁盎算是用自己的生命为汉朝的安稳做出了最后的贡献。
跟同时代的人相比，袁盎没有晁错的政治远见、治国方略；没有董仲舒的思想主张、理论体系；没有卫青、霍去病的军事才华；也没有苏武、张骞九死不悔、忠于使命的气节勇气，
才能平平的袁盎靠什么忝居名臣之列的呢？杰出的人才毕竟不世出，普通人很难望其项背，更难模仿。倒是袁盎，一个普通公务员，在普通的岗位，干着普通的工作，能力也是普普通通，他的经验教训更值得总结、学习。

袁盎讲大局，他每每能从家国天下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袁盎讲规矩并且维护规矩，他希望人人都能遵守礼法，不要逾规越矩；袁盎讲仁爱，他关心他人、爱护下属、尊重人性；袁盎讲贡献，他尽忠职守，再不起眼的工作，都认认真真用心干；袁盎讲方法，他处理事情能因地制宜、因人施策，语言艺术也是炉火纯青。
袁盎不是小人，但也达不到“国士无双”的高度，他是值得领导拥有的好下属，是领导的泡面伴侣、最佳拍档。他真实、生动，他的优点值得职场人学习、效仿。
参考书目：《史记·袁盎晁错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