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他乡，吾乡

◎李成武

依恋和思恋故乡，是人之常情。一首日本歌曲《北国之春》，唱出了多少游子对故乡的思恋。音乐无国界，悠扬的旋律加上动情的歌词，穿越大洲大洋，经久不衰。古往今来，抒发乡情也是中国文人作文写诗的主要题材，如《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一首近乎直白的思乡佳作，多少人从儿时起就郎朗诵读，直到垂垂老矣，想起家乡时，仍然是信手拈来、脱口而出。

《静夜思》之所以能受到如此之喜欢，在于“滴仙人”李白似乎是静夜醒来，望着明月，产生了乡思，说不定刚才他正在做着怀乡的梦哩，故有“思故乡”之感。诗人的这份乡愁，十分恬淡，没有那种客旅思乡怀亲的悲愁与苦痛，就连游子最起码的孤寂与凄清，都淡的使人觉不出来。其实，多数人离乡或求学或在外发展，大多处于正常的境况之中，包括乡愁在内的感情活动并非强烈之冲动，更不是大悲大恸、长歌当哭，而多半是带有轻柔、温馨的思念。李白这大白话般的四句五言，轻轻的拨动了游子乡愁的心弦，引起一种慰贴的美感，诗仙就是诗仙啊！

中国人的乡愁似乎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为官致仕了要告老还乡，在外混得有头有脸了要衣锦还乡，就是一般小小老百姓，心念念的也是叶落归根。大诗人贺知章八十六岁了，辞去太子宾客职位，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乡越州（今杭州一带），写下《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时，距他中年离乡已经很久了。人生易老，世事沧桑，物是人非，高兴之余心生无限感慨。一样是回乡，同一朝代的另一位诗人宋之问就没有这样的喜悦心情了，宋之问因谄媚武则天而入仕，唐中宗李显复位后，宋之问被贬为泷州（今广东罗定）参军。没过多长时间，他就难以忍受岭南当时的蛮荒生活，偷偷逃回了家乡洛阳。快到家时，写下《渡汉江》一诗：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回乡偶书》与《渡汉江》都是思乡之名篇，但诗中表现出来的作者心情却大不一样，一是正大光明，喜笑颜开，一是偷偷摸摸，蛇行鳞潜。现实的境况表现在诗中，使作者之德行高下立判。宋之问这人，其他劣迹还有不少，做人真的不咋样。

对多数人来说，离乡或为官为商，或求生计是常事，回不去的家乡，断不掉的乡恋，成了中国人特有的浓浓乡愁。苏东坡因“乌台诗案”多次被贬谪，“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被贬岭南时，写下一首《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词中借用与友人歌姬的问答，表现出政治上失意不要紧，贬谪也不可怕，只要内心超然旷放、恬静安详，哪里又不能安身哩。故乡、他乡、吾乡，在禅意的苏东坡眼里，心里只要有，哪里都一样。

家乡是归处，有时又是你想回去却不能回去的地方。项羽兵败垓下，八千江东子弟伤亡殆尽。如果回到江东再图大业，也是一条出路，但是项羽却没有回去，李清照诗中说：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至于原因，司马迁在《史记》中说，乌江亭长驾船请项羽过江，项羽却说“令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也即无颜见江东父老，随即自刎于乌江岸边。也有人说，项羽不过江，是因为大势已去，不能因为自己使江东再遭生灵涂炭，从而以自己的死亡保全家乡的百姓免受兵火之灾。不管真假如何，我宁愿相信后者！

李白的梦里故乡是宁静的，苏轼的他乡即吾乡是旷达的，项羽回不去的故乡是悲壮的。故乡，是无数人魂牵梦萦的地方，正如《北国之春》所唱：故乡啊故乡，我的故乡，何时能回你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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