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四十六回,贾赦欲讨鸳鸯作小妾,邢夫人替他周旋此事。鸳鸯百般抗拒,最后贾赦以势压人,放出话来:“要么她恋着少爷们,多半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她早早歇了心。要么她想往外聘作正头夫妻。叫她细想,凭她嫁到谁家娶,也难逃出我的手心。”
这是将鸳鸯逼上绝路的节奏,要么死,要么终身不嫁。鸳鸯索性豁出去,跑到贾母跟前,一边哭,一边说,最后誓死不嫁。当时,贾母气的浑身乱战。
她生气情有可原,贾赦做事欠妥。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这么逼迫鸳鸯,丝毫没有顾忌母亲的面子。鸳鸯是贾母的贴身秘书,连当家的王熙凤都奉承她。
按说贾母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痛斥邢夫人,而她却将矛头对准在场的王夫人:“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王夫人不敢分辩,李纨凤姐宝玉皆不敢分辩。
贾母自从嫁入荣国府,到如今连头带尾五十四年了,经历了无数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情,她肯定不是老糊涂。为何大儿子要收小妾,她却把脾气发到小儿媳妇身上?
人遇到突发事情,第一反应肯定是最真实的。当贾母真情流露后,结果场面非常尴尬。如果不是探春挺身而出,恐怕不好收场了。
贾母被探春点醒,立刻顺着台阶下来,夸赞王夫人非常孝敬,不像邢夫人只是应景儿。这时众人的态度非常奇怪。薛姨妈说道:“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有的。”宝玉说:“通共一个不是,我娘在这里不认,却推谁去?”凤姐直接回避矛盾点,打趣贾母将丫鬟调理得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
凤姐玻璃心肝,反应极快,一向喜欢争风头,就像小厮兴儿评论她“估着有好事,她就不等别人去说,她先抓尖儿。”为何这次凤姐不替王夫人辩解,反而让探春得了头功?
如果贾母和王夫人发生嫌隙,宝玉才是更佳调和人,因为他同时受到祖母和母亲的宠爱。为何宝玉一直缄默?事后态度也含糊不清。
事情的起因是贾赦要强娶鸳鸯,贾母怒斥王夫人。事后,贾母安抚王夫人,为何薛姨妈却谈到“老太太偏心”?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之前,荣国府刚刚发生一件反常的事情。
贾母牵头凑份子给凤姐过生日。当时年老体面的赖老嬷嬷借着玩笑说出这事的不妥之处:“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竟成了个外侄女儿了。”
邢夫人、王夫人凑份子给晚辈王熙凤过生日,这事确实有违常理。尤其王夫人,她一直是荣国府除贾母之外的第二号女主子,面子上肯定挂不住。
果然,书中提到一桩小事。凤姐生日当天,周瑞家的儿子醉酒闹事,撒了一院子馒头。彩明去骂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彩明是凤姐的陪房。两个下人之间的态度恰恰反映两个主子王夫人和凤姐之间的关系。
期间,邢夫人没有兴风作浪。她一向嫉恨王夫人当家,当贾母抬举王熙凤时,邢夫人应该暗爽王夫人被打压。她也许认为王夫人已经失势,而凤姐又是大房里的人。
当邢夫人找凤姐商量贾赦欲讨鸳鸯为妾时,凤姐当场劝阻。结果邢夫人恼怒,她说道:“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显然,邢夫人强调贾赦是荣国府袭官的长子,贾母应该疼爱他才是。
后来,鸳鸯哭诉拒婚,贾母动怒,发了一通脾气。后来邢夫人过来,贾母说她:“我听说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还由着你老爷性儿闹。”邢夫人辩解自己劝过几次不依。结果贾母将邢夫人说得哑口无言。
原文“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躁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她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她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她就要来了,该添什么,她就度空儿告诉她们添了.鸳鸯再不这样,她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
贾母先表明态度:荣国府依然是王夫人当家,王熙凤协助;鸳鸯帮我监督她俩,否则“她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言外之意,荣国府还在贾母的掌控之下。
这里可以看出贾赦讨鸳鸯,并非看中鸳鸯这个人,而是看中她的身份。毕竟荣国府上下那么多漂亮丫鬟,正如邢夫人设想那样,试探一下贾母能否将心爱的丫头给大儿子。如果成功,大房就会进一步争夺荣国府的权力。
结果,鸳鸯刚哭诉完逼婚一事,贾母立即明白这是权力之争,鸳鸯只是载体。对她而言,大房二房都身在其中,贾母第一反应就是斥责在场的一方王夫人。
权力之争暗藏财产之争,宝玉和王熙凤(贾琏之妻)都是相关的受益人。当贾母指责王夫人时,他俩为了避嫌,只好选择缄默。薛姨妈点破权力之争的症结所在:贾母偏心。
探春是荣国府的小姐,迟早会出嫁,对家族财产没有强烈的利益关系,所以她出面替王夫人解围,替贾母圆场,正如书中所说“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不过,迎春老实,惜春太小,最后探春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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