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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故事--胡少奎
     早年老北京的前门外,有一个专供奉木匠祖师爷的鲁班馆儿。一到年节或祭日,木匠们就会聚到这里焚香祭拜。以前没有上规模的家具厂,靠耍手艺吃饭的木匠虽然说有自己的行业组织,但那只是一个松散的共同体而已。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除去在正经铺面儿应差的以外,大多还是靠单打独斗各自为战混饭吃。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物资匮乏,许多日常生活用品供不应求。老百姓家里的木器家具多为自制,缺少这种能人的家庭,就从外边请一位木匠师傅到家里来做。

笔者家请的师傅姓李,50多岁年纪,面相憨厚老实。不笑还好点儿,笑肌稍一拉动,脸上横七竖八的尽是道道深沟。是最该用找平刨子修理一下的地方。

李师傅干活精益求精,从他手里用的家伙什儿就能略见一斑——花梨木刨床儿底下的刃口处,严丝合缝地嵌着一条儿黄铜边儿,黄紫相间透着那么精致;略带弯曲的手柄,线条似有似无,照今天的说法就是:除了审美享受还符合人体工程学。刨床最前边微微上翘,洽似泰坦尼克号前端富最浪漫的弧线——李师傅的工具谁也不能动,想借去使一下更没门儿!据说这是木匠行业圈儿里的规矩,外人见怪也没有用。

用作打家具的木料,是提前预备好的一根榆木树干,还有平时攒下的一些旧木料。李师傅对每一根旧料都像审贼似的,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生怕木头里藏着铁钉子,伤着他那把宝贝疙瘩锯。他说这把锯跟在身边几十年了——牛毛紫檀的锯把,甭管谁握在手里就不忍释手。中间儿的拐子上雕刻着夔龙纹饰1,锯条上面都是洋字码儿,看不明白。但肯定是个上乘的优质货。在他手里用起来一定是很享受,在别人眼里起码够得上养眼。

李师傅平时少言寡语,跟我等小孩在一起时就成了话痨2,挑着大拇哥说:他的祖师爷叫鲁班,那岁数那年头儿他也说不清楚。但知道有祖师爷那会儿,秦始皇还没有修长城呢。万喜良跟孟姜女在各自家里没有成亲。

祖师爷有一次不小心,让一种近似锯齿的植物拉破了手指。于是马上想到做一种与之相似的铁家伙,那不是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木头截断了吗?——人类沿用至今的锯子,就这样诞生了。

李师傅会讲故事,尤其说到他的祖师爷,总是滔滔不绝拦都拦不住。脸上横七竖八的深沟中,忽闪忽闪放着异样的光彩,比酎下一口酒时要受看。

木匠祖师爷的故事,在笔者后来的学生课本中得到了证实。只可惜那时家里的木料不多,需要制作的家具也没有几件儿。那点木工活儿干完了,也就从此没有了故事讲述人。

李师傅讲故事,并不停下手里的活计——边聊边干。渴了就喝口水,累了就抽袋烟,并且一本正经地说:不能笑!鲁班千真万确是咱木匠的祖师爷。他说,祖师爷做的木头风筝这会儿都失传了,能驮起来一个大活人呢!有美国人飞机那么大个儿。

李师傅讲的故事在笔者的记忆中久久不能忘怀。据说祖师爷后来成了仙,经常站在云端里护佑着他的徒子徒孙们。那一年,掠走徽、钦二帝的大金国狼主3,决定要在今天宣武区广安门一带,修一座比东京汴梁还牛的都城4。其中有一座硕大无比的宫殿称:大安殿5,梁柱之大,前所未有。一下就给当时的木工师傅们提出了两个难题:一是现有木材长度满足不了设计要求;二是巨大的横梁如何安放到高高的指定位置。

当时大金国狼主有令:要如期完工,否则格杀勿论!这一下可愁煞了负责施工的所有木工匠人。那一天,工地上来了一位皓发老者,在施工现场前前后后一通儿转悠。眯缝着俩眼把盖半截儿的房柱架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边儿绞尽脑汁想不出办法的木匠们,都以为老者看完以后会说出个好办法,以拯救全体工匠于危难之中。谁料想老者只说:腹中饥饿难耐,办法饭后再议。不消一袋烟工夫儿两碗米饭、数条香喷喷的炙鱼摆在桌上。众人一眼没盯住,不见了老者。

桌上米饭和炙鱼还在,只是米饭倒扣在桌上。饭堆上放了一根木筷,两边各有一条鱼头将木筷衒在口之中。

众人见此情景皆莫名其妙。好半晌,只见一年轻人抚掌大呼:妙啊!我等得救了!

年轻人解释说:这是告诉我们“鱼抬梁”、“土堆亭”6啊——梁柁不够长,可在两端加上鱼龙类装饰构件,把木梁含于鱼龙口中,长度不够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也是建筑斗拱技术的延伸和发展;

土堆亭是说:将造好的大安殿基础框架掩埋起来,留一面可以运送重物的斜坡,直达坡顶。待巨型房梁送至指定位置,安装完毕后,再挖去土堆,即解决了巨型横梁安装问题。

这样一说众人顿开茅塞,齐声称赞。此刻想起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的老者定非凡人,不禁肃然下跪,遥拜鲁班祖师,竟化作老者搭救我等后世徒孙,是祖师爷真身显圣也!

李师傅说大安殿就在今天西二环广安门南侧的河泡子边儿上,历史的风尘早已将大安殿再次掩埋了。但祖师爷的恩德我们后世人永远也不能忘。每逢初一、十五业内同行都要祭奠叩拜。说不定那回遇着难处,祖师爷又来显圣搭救他的徒子徒孙了。

 

① 

      注:

 

夔  夔龙纹饰:也称作夔纹,出现于商周时期,是侧面的龙纹饰,有单双刻线。

商                  商周时期,夔纹在工艺品装饰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②  话痨:痨,是不易治愈的慢性病。话痨,指说话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人。

③  掠走徽、钦二帝的大金国狼主:即,完颜宗翰,也称金兀术。金国大将,太祖阿骨打之侄,有勇有谋是南北宋的劲敌。

④  修一座比东京汴梁还牛的都城:金在占领华北地区十年后,海陵王完颜亮决定迁都燕京,共建有宫殿三十六座。

还                                有众多的楼阁和园池名胜。史籍记载金中都“宫阙壮丽”,“工巧无遗力,所谓穷奢极侈者”。

                                    其址在今西城区广安门迤南的二环路西侧。

⑤  大安殿:大安殿为金中都皇宫的主殿,其址在今广安门迤南。

                 建筑规格最高,大安殿为金朝廷举行重要仪式、庆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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