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韩愈《师说》如是说。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到底应该拥有怎样的一种心境,才能承载起中国几千年薪火相传的厚重与积淀呢?我怀着无限的崇敬与无上的虔诚膜拜了孔子的府邸、宗庙和园林。在此起彼伏的解说声中,我只想觅一处安静的所在,追慕那如斯的逝去:在林木交错葱茏着的时空里,我真的找不到有浮云的丝缕影子;奔走在10多年的泥泞中的千古圣人,于香雾鼓声的叫嚣里冷峻地审视着一波又一波的面孔;于落魄着的失意中左冲右突,东辗西转,曾经的多次遇险,多次的命悬一线,却依旧地前行,依然地呼告,毅然地决然着他的明知不可而为之!
怀着满腔的政治热血,勾画着天下大治的蓝图,在滚动的车轮中感受着最高统治者的时好时坏,著述着
孔子,一个出身贫寒,窘境成长的凡人;一个克己复礼,高山景行的圣人。在执政为国期间,在周游列国之时,在退而著书策中,实践着他的旷世奇绝的教书育人:在那个时代,学习受教因了孔子而不再区别贵贱贤愚;官职俸禄因了有教无类而不再是贵族世家的专利,贫寒之士终于也有了进身的阶梯。朝为布衣,暮至卿相也不再只是美梦。世间不同的树叶,因了孔子的关注,拥有了不同的方向,孔子践行了教书育人的不同的方法。“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孔子在执政为国时,在倾力为民时,在漂泊动荡落叶归根时,搜集着古籍,编纂着经典,濡养着品格;孔子于落魄失意时,于山穷水尽时,于辗转流离饥肠辘辘时,在学习着知识,在丰富着自身,在培养着学生。
孔子,真的是千古圣人。他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意义,他赋予了教书育人最高的价值。他是一个不朽的传奇,自他之后中华民族有了精神的皈依,自他之后“士”阶层们有了完整的人格尊严,自他之后“仁义礼智信”嬗变为中国价值体系的最核心。
弟子三千,七十二人贤者,且很多为各国高官栋梁。怎样的弟子?怎样的老师?成就了中国教育的怎样的神话?一部《论语》,或许可以让我们于全豹之中略窥一斑。
颜回,孔子72贤徒之首。他家境贫寒,安贫乐道,追随孔子,颠沛各国,出生入死,忠贞不渝。对于“仰之弥高”的学问,他践行着老师的“不耻下问”的精神品格,被后人尊为“复圣”,孔子对其深予赞赏,《论语》中多次赞扬他。颜回与孔子的故事更是让人在世态炎凉中触到了生活的温度。
“至孝”闵子骞,后世《鞭打芦花》的主角,那句“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的肺腑之言,融化了继母铁石般的心肠,也打动了世间所有孝心之人,让人潸然落泪。孔子赞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间。”
子贡,那个善于经商,富可敌国的孔子的学生。在经商之时,将在异国为奴的鲁国人花重金赎回,却不收取国家的奖励与补偿。孔子对此不以为然并且对其严厉批评。子贡虚心接受,摈弃“沽名钓誉”之作为。在别人诋毁孔子时,子贡有言:“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不以言废人,不以老师的严厉批评削减对老师的尊敬与仰慕的分毫。在师徒关系多元化的今天,这,真的触动了我的内心,给我教益。
孔子与徒弟们的故事,在他生前身后不可尽数,虽然不能复制,但却洋洋洒洒,铸就了中华民族的精神与教育的家园。这些故事会在后人的口诵心惟中熠熠生辉,岁月弥久,蕴藉弥厚。
72贤徒,在从师学习的历练中由璞玉慢慢琢磨成了美玉,进而在彼时彼地写出了属于孔门弟子的精彩华章。
学生因老师洞开了视野,多的是对老师知识的膜拜,人格的仰望;老师因学生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多的是对学生的以身作则、言传身教。老师完善了学生们的人品或文品,使学生们的人生多了无数种可能;学生升
孔子,至圣先师。正直、善良、谦虚、有礼,对真理、对理想、对人格执着追求,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爱教育、爱学生:孔子,永远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是几千年从师者的高标,是从师者心灵中的至高导师。
《论语》中有孔子教导学生的只言片语。
宰予(字子我)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多么
孔子时候的鲁国是家臣辅政,季氏家族福可倾国,但仍旧聚财,孔子的得意门生冉求(字子有)却助纣为虐,孔子对此极为不满,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多么“薄情寡义”的老师啊,竟然说冉求不是他的学生,并且发动其他学生声讨冉求;仔细想来孔子如此的气愤与决绝是对学生不能明辨是非的失望,是自己“仁”者无缘爱人的痛心,是给迷途不自知的学生的当头棒喝,多么直接而又博大的师爱啊!
使孔子被误解了数千年的学生——樊须(字子迟)。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樊迟请教如何种田,孔子据实相告,樊迟怏怏而出。这彰显了孔子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治学态度。但,“小人哉,樊须也!”却让迷糊的旁观者做大了文章,以为孔子“轻视体力劳动”;还有人以为“孔子非人仁师也”,其实这里的“小人”并不与“君子”相对,它不是一个道德概念,它指的是没有出息,没有境界,志向不大的人。在孔子的内心,樊须应该志存高远,应从大处着眼,学习为政为民,应谋“道”不谋“食”,但面对樊须的懵懂不悟,面对他的固执痴迷,孔子的殷殷期望只能化作一句:“小人哉,樊须也!”多么令人钦佩的师者心啊:他敢以真实的自己面对学生,他愿以不懈的热情激励学生,他甘以耿介的尺度解剖自己、评价他人。
孔子,真的是万世师表。他穷尽了生命给后世师者做出了表率:在70多年的岁月中,他走出了一大半传道授业解惑的旅程,与三千弟子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亦师亦友,亦友亦父。
孔子古稀之年承受丧子(独子孔鲤死)之痛。晚年丧子,人生大悲,而《论语》中没有记载孔子过度哀伤的文字;但一年后,最最得意的弟子, “不迁怒,不贰过” 的颜回的病逝,则令他哀痛异常。“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许慎《说文解字》:“恸”,大哭也;从心,动声。……
“志同道合”、“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师徒之情,怎能不超越了血脉亲情,怎能不让人在感叹之余,多几分羡慕,多几分悲戚,多几分思考呢?
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面对他人的褒贬“欣然笑”之;但经历学生的相继离世却不能释怀。73岁时,用大半生时间追随孔子左右、情同手足的子路“结缨而死”, 孔子虽之前已预感如斯结局,但当事实发生,仍悲不自禁,尤其听得近60高龄的子路语“君子死,冠不免”时,大哭道“天祝我,天祝我(祝是诅咒的意思)”,随即倒掉即进的食物。……
“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到来,也会有很多很多的人离开,死亡,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让人不知所措,让人无处遁逃地承受。
垂暮的哲人,遭受着一连串的失去亲人的打击,饱尝着理想破灭的无奈,心中,一片悲凉。
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孔子病,子贡请见。”这已是孔子在世的最后七天了,子“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后七日卒。”“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
孔子,至圣先师,万世师表,千古圣人,归于了历史的评说。他的身后,儒学嬗变成为几千年封建正统思想的内核;在今天也有着积极而深远的意义。他的师者之心,已超越了为师的担当,对学生,既有师者一般意义上的传道授业解惑又有长辈亲人般的呵护关心期望;对学生既有“望子成龙”的殷切深厚,又有理性的严师督教不惰的严谨深刻。孔子,注定是不可撼动不可超越的,他的千古师者心,烛照了清贫炎凉的冷暖人世,让那些踯躅于从教道路的后人有了愤然前行的动力与勇气。孔子,真的是千古师者。千古师者心。
(写作者:肖树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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