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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碗(金宇澄)(下)
文/金宇澄


【续】

诗曰:“……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笔者不想再看,再听。三十年,四千里路相隔,众目睽睽,包括镜头的审视,生与死之对话,还能如何呢。平素的家中,女儿对母亲三十年来,悄悄说过什么了。小英没有老过,不是老娘……读书看到,日本有个妻子铃子,一直将亡夫的钱包供在灵前,每有需要,她就合掌说,我要用了。这是日本式样的亲切与家常。眼下的走神,这是小英的坟呢,还是胡某等等人的……都不重要吧,不要细想了,不再探究,无论土中那是谁了,他(她)们当年,都比这个女子更为年轻,这个祭奠,属于两代的青年,当代青年人,哀悼上一代更为年轻的亡灵,几十年寒暑无声,哀号穿过绿色草木,渗入到地下,他们在此静止不变。阿门,年轻的同伙,青年万岁!我只愿你们,男的忘了耕,女的忘了织,安稳静好,别再想念这个世界。

摄制人员UK,都只是三十出头年纪,东北这一趟出差,几十位老阿姨,老爷叔的名字,如数家珍。K满脑子是小英的故事,回上海后,有几个星期天,她带了自家小孩,到沪西棚户区做客。小英女儿的姑姑,在楼下开一个小饭店,兼卖盒饭,姑丈厚道本分,埋头炒菜一天,收入平平。K说,她第二次去姑姑家,看见一个民工躺在小饭店门口,他吃掉了盒饭,但付不出饭钱,赖在地上不动。姑姑于心不忍,想让他走,但是浑身油汗的姑丈不答应,最后姑丈报了警,并且与姑姑大吵。警察一来现场,就笑了,警察说,盒饭是四块钱,民工付不出来,也只能批评,不会为四块钱拘他。姑丈不做声,姑姑笑笑,K也笑了。

这个场面,应该是纪录片里的内容,包括前文提到,礼堂停尸的细节,姑姑回忆碗与筷子的情节,青年坟地那一系列死者的介绍,包括坟地打赌的内容。包括提供女孩北上旅费的一位老爷叔,写字间设于浦东的花园石桥路,花旗银行28楼,喜欢意大利菜,面对小陆家嘴和外滩,专做中美两面生意,但他当年的同伙,小英女儿的爸爸,早就下了岗,在U的镜头里,始终没有露面,那扇通向瘫痪父亲房间的窄门,四周挂满破烂,一封二十年。

笔者认为,这一系列素材、对比与现实,诚然是纪录片应有的焦点,但种种原因,K解释说,不能采用。此次北上,小英的女儿去祭奠,另有一位上海阿姨,是到老农场特意去寻一棵树,当年,她头胎生子的一副衣胞,据说埋在这棵树下。她要去找。在那个年月,国人热衷于培养红茶菌,部分人也认定,马、羊、猪及人的胎盘(药典“紫河车”)是补品,上海青年们一定从北方带回了不少这类宝货,事前请马厩,猪圈的熟人,收集晒干,荷叶大小,像风干的海蜇皮或者霉千张,黄中带紫,中有道道血筋,可以用来炖鸡,炖排骨,或者焙成干粉口服,人胞一向稀有,无缘得见,它应该更是幼小与珍贵,因为人的产量一直比动物少。这位阿姨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临产前一直惦念自己衣胞的去处,她认为这也是自身落下的一块肉,害怕被农场的接生婆偷走,吃掉,逻辑上是成立的,想到属于自己的身体一部分,被人放进沙锅炖鸡,是极不愉快的场面。自然动物母性初萌的一刻,习惯视它为产后唯一的褒奖与力量,会把它吞吃干净,作为女人,血脉舔犊的敏感,这是孩子的附属品,她的血肉,它有生命,有灵魂,几十年来,她总觉得放心不下,念兹想兹,一直记得当时她嘱咐丈夫,在第一时间内,悄悄把这部分骨血埋在附近一株小树下,千万别让人看见。小英的女儿找水井,找墓,阿姨找树。房子已破败不堪,树呢,哪一棵呢,胞衣完全是软组织,当时是裹了《黑龙江日报》埋的?这种寻找,包括挖掘,是无指望的事情。但作为纪录片制作者,寻找的过程,是有意味的内容。人们无论如何找不到确切的墓,以及那棵树。坟与树木变得冷酷与陌生——而当年伴随这副衣胞出世的男婴,已经在上海结婚,生子……

笔者说,K,这个连接点多好,坟与衣胞,遗忘的都是这种东西,谁还想得到,找得到,无望,但观众心动、心碎,让往事隐入到女人们的愁纹里。K ,树根泥土间切入到三十出头的那位上海男青年的家里,延续,重复,停顿,把下一代加入进来,正合适。

……(此处有删节,编者注)

K与笔者看过一个世界级纪录片,主题为三位美军家属回到越南,寻找亲人坟墓——片中大段大段人物独白,配合越南火车的空镜头,使用惯常的越战黑白历史资料补充连接。最后,她们只找到了一座空山,没有任何的具体细节。令人瞩目的,是死者家属们的面孔,殖民地色彩风貌,越南火车上,旅客自己炒菜的一系列民生画面,湄公河不断掠过的水面、船头,梦幻的京族音乐……是本片诗意的亮点。当年越南铁杆抗美的一位女游击队员,对三名美军寡妇表示,她曾经打死了多少美军;三位寡妇中,一位是越南女人,原西贡妓女,因为邂逅一美军嫖客,产生爱情,从良生子,最后丈夫战死,她携子赴美生活……整片冗长沉闷,依靠字幕维持过程,夹杂黑白资料的纪录片,虽然是第一世界的角度主题,但在表现人物的个性、深度方面,笔者与K达成一致。

……(此处有删节,编者注)

K接手这部纪录片的2006年,《永远》的导演海蒂·霍因曼,已经完全纪录了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的一系列平凡拜祭者,此片以一位习琴的日本女生来肖邦墓前献花始,霍因曼提倡爱,自谓爱的劳工(Labor of Love),专事观察来公墓徘徊、祭奠的普通人们。她的眼前,宁静深远,处处是长满绿苔的文字与雕像,这里埋葬了不凡的人物,普罗斯特、肖邦、王尔德……包括歌手琵雅芙,莫里森……寂寞,神秘,美好……镜头以抓拍画面、人物以及随意口述为主,搜集平凡人等的私事密语,转达众人对于不平凡死者的膜拜、崇尚之情,她坚信这对当事人与观众,都能获得心灵的柔和与抚慰。有人献一朵花,放一封信,默默说几句话。出租车司机来看伊朗诗人某某的墓,他与死者是同样国籍,同样漂泊,来到了巴黎,他想对死者唱一支歌,他需要生存的勇气。片中经常出现一位神秘的清扫墓地的老妇……最后一个惆怅美丽镜头,以日本女孩首次演出的画面作结。此片确实动人。有论者称,看了此片,“即使坐飞机掉下来也值”,“朝闻道夕死可矣”。笔者不敢苟同,因为明白,这是在巴黎。眼中典雅的墓园与绿色枝叶,常与笔者当年所见的卑微墓地相撞,其情其景,纠缠缭绕,难以挥去——有这一类记忆的人,是不是发现了另一种恨呢。不说也罢。

有一个大雪之夜,林德来找笔者,他有个广东老友,在总场医院苟延残喘,估计活不到天亮。林德说,人已经差不多了,咽气之前,他想吃一口甘蔗水,他明明知道,此地没有甘蔗,没有香蕉。笔者说,嗯,发配到东北已经十多年了,他还做梦。林德说,是呀是呀。我想给他捎一点白糖。林德不语。眼前的大雪,已经下了一整天,夜风里,雪地发出蓝光。笔者接过一小纸包白糖,上海叫绵白糖,塞在棉衣与老羊皮衣之间。林德牵过浑身白霜的马匹。风雪迷目,笔者上了马。林德说,这老馋虫,阎王爷是收了他呢,还是不收呢。林德的话立刻被风雪卷走,马匹顺着雪中的蜿蜒小道,以一排电线杆为标志,快跑起来,前蹄溅起的雪块,不断甩到笔者的两肩与膝盖上,马的呼吸,像大团飞舞的白绸。九里路,满眼是白色,睫毛凝结寒霜,两腿冻僵。等白糖送达,人已归西。笔者出了医院,发现拴在门口的马,已经脱先跑回了,这是寒风彻骨的感受。

几天后,林德说,他与几个犯人,带了洋镐,把老广东埋进那片荒坟。这个地方,林德埋过另一个老头W,原山东地下党的W,最后叛变革命,五十年代押解到此。我见过W,他是硝皮师傅,工棚里挂满牛羊皮板。农场一般是初步的硝制,皮板残存的蛋白质腐败,发出逼人的恶臭。当地人的皮衣、皮帽子、皮裤穿脏了,W 也负责整新。

笔者与林德走进棚子,W 正使用白酒、小米面,揉搓一顶狐狸皮帽子,皮货清污的程序就是如此。笔者对W说,当时是怎么叛变的,讲讲看。W说,很简单,他们脱光我的裤子,绑起来,从炉子里夹一块烧红的方铁,直接放在我屁股上,铁块立马就沉下去了,滋滋冒油烟,我就招了。

林德说,脱了裤子,给我徒弟见识见识。W脱下裤子来——据说很多人见了他,都这样讲:W ,脱裤子,看一看。W 撅起后身,左面屁股上,一大块凹陷的四四方方的红印,醒目如猴腚。林德说,只知道小牛小马,屁股上烙火印。笔者笑笑。过一年后,W 就死了,据说是无疾而终。他死前一直想回山东老家,但回不去。也许,是林德埋葬了这两个人,思乡之情倍增。两年后,蒙恩获得回广州探亲的宝贵机会,喜不自胜。有五位上海青年托他代买当时行俏的“荷兰式”皮鞋,之后,他们接到广州来信:“鞋已经买妥,不日带回。”之后,直到如今,再无关于林德的一丝一毫音讯。

林德一定偷渡去了香港,他的家人全在那边,去香港是必然的。笔者记得林德说过,退潮时下水,很容易游过去。最保险的办法,口含一支人参。林德没有说,当年蛇口一带的海边,偷渡者经常暴尸荒滩,直到十多年后有一篇新闻报道,描述蛇口的巨变,笔者才得知这类悲惨景象。这些死人们,有无坟墓?无人回答,以后笔者首次去到香港,那些街道与广告牌上,经常浮现出林德的相貌。笔者说,喂,林德,最近好吗,你在香港吗,在吃早茶,还是早已经淹死了。他没有回答。如今只要是农场人的聚会,还有人提起皮鞋这件事情。笔者说,林德。老林,只有我相信你,五双皮鞋,一定是买了的,你临走时委托熟人去邮寄,但对方没有寄出,一定是这样,对吗。

《永远》的镜头,只引发笔者N多的这类胡思乱想。片中巴黎殡葬人为死者化妆,伴有肖邦的音乐,使笔者想到一位农场同伙Y,他头脑清楚,围棋下得好,喜欢“劫”战。回沪做不少生意,但最后,Y在沪上某火葬场附近,盘了一个小店,专事‘殡葬一条龙’服务,Y也单卖冥币,冥器,寿衣,寿枕,联系佛事、道场,豆腐羹饭等等。如今,Y经手送走不少当年的青年同伙。但很多年前,Y与笔者下棋,经常细密长考,口吟诗句。笔者当时向他借过无名氏的几本小说《北极风情画》、《塔里的女人》。作者是爱情小说的圣手,年龄属于林德一代人,他笔下的人物,吊诡的地方是都有一致的终极目标,都是爬上了华山——在孤独困苦中,这些人物想到的不是花天酒地的香港,而是寒冷料峭的华山。据说无名氏八十年代离开大陆,最后身无分文,孤身客死台湾。他的名句,不可能镌刻在拉雪兹神父公墓的石碑上——“我们的时代:腐烂与死亡。”

……(此处有删节,编者注)

当年的青年群落,现已经一分三,三分九,各自勤恳辛苦,或碌碌无为,或事业有成,或者眼高手低。或开公司,当干部,或被纺织厂弄堂小厂占据半辈子光阴,现在做马大嫂,或者当年耗图书馆,之后耗会所,夜总会,或是终日是棋牌室的生涯。飞机帮PK火车帮,复杂的立场,表露人生的努力与理由、对于机会、运气、欲望,羡慕、嫉妒、恨的种种,体现了隔阂,傲慢、智慧与愚昧,贫富之比,一直是永恒主题,作为富者,仁与不仁,态度上各有流露。UK 到得哈市,跟大家住入酒店,一飞机富人前来告知,让两人换到低一级的房间里去。两个青年走遍世界,见怪不怪,一笑了之,令笔者不平。也因此,记起一陌生的知青富豪,多年前在外滩宴客,座中都是某知青组织的热心人,席间,富豪没来由地介绍个人的生活细节,富豪说,本人名下的所有公司,已交独子打理,近期将带领婆娘,乘玛丽亚皇后号邮轮,环球航行,票价每张一百万人民币。众人无语以对。此公清楚,在座的人们不乏下岗以及在居委会帮忙的朋友,这种没来由的炫耀,正是阶级矛盾的起因。

狄更斯笔下,一个铁匠舅舅去伦敦,看望变为上等人的匹普,上流社会朋友在侧,铁匠舅舅说了几句乡下闲话,识趣告辞。匹普送客,心中难过。身份的高低,作者选择了朴素的铁匠与暴发户的比较,这是一般审美意义的表露。类此“心中难过”的场面,双方尴尬场景,当下仍在发生。农场同伙内,铁匠舅舅属于一种类型,有一位身居高位的知青爷叔,为难地告诉阁楼,下乡同伙们有事来访,他们仍然停留在七十年代时光里,满口酒气,粗话连篇,三十年没有变,进门照例先派发一圈香烟,一屁股坐上了写字台面,裤管一提,笑骂说:好呵好呵,你个小逼养子,现在摇庄[赚钱]蛮好对吧?温和敦厚的铁匠舅舅,跋扈的匹普,反之,也是成立的,尤其在这一代。农场实在是他们一生最亮点,而另一部分人眼里,农场种种灰暗的捞什子回忆,只为一生之噩梦,割断了它,忘记了他,才是他们的真正起步的动力,何足道哉。

当年的农场的生活,因为这次旅行,因为小英,因为纪录片,再次激活,个人的感想与立场,再一次裸露明晰,彼此意见全然不一,众口难调,人人是不一样的说法——某人如何如何,某人言过其实,谁付出多,谁付出少,谁貌似领袖,谁陈述不诚实。谁牛皮大,行前答应捐赠多少台电脑,之后食言。如何对待那批农场管理人员的问题上,也是一份富含复杂意味的试纸,部分人极其反感,而另一部分人眼里,他们依然是真正的善人——自己当年因此提拔,成为积极分子,官至班、排长,指导员,如今知恩必报,很合理。最简单的感伤,是当年在此恋爱的男女们——这块地方始终闪耀玫瑰的颜色,一直伸展粉嫩微颤的花蕊,可惜呀,啥?散步的小树林已经没有了?黄昏时分,落日依然衬托出情话的细枝末节,一切似乎还在眼前。静静站一会吧,我的青春小鸟,请飞回来……

镜头里,小树林遗址背后,是菜园。有年深秋,林德对笔者说,看看,现在上海女孩子多难看,要胸没胸,要腰没腰。笔者不语。林德说,我过去跟一个上海女子,在广州天馨楼吃过好几次早茶,人家那股香气,人家的旗袍领子,皮肤,小腿,啧啧啧。笔者不语。小树林后面,正有一群穿了臃肿衣裳,脸如铜盆的上海女青年在菜园里劳作,撤除黄瓜藤蔓,北方叫扒园。笔者说,住嘴吧。现在新社会,还是旧社会?她们是来劳动,不是来广州,她们每天吃土豆,不吃早茶。林德说,对了,你们最近都找了女朋友,一眨眼工夫,人人都找了。不管好看难看,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呀,黄瓜已经扒园了,已经没有黄瓜了,你赶紧找一个呀。歪瓜裂枣也可以呀,小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小金。

后期的这半年,笔者经常听到的是隔阂与差距,人们一直不断分裂与分化,不管50后,还是60\70\80\后,同样不断地分裂,一直在变。好颜色,好意义,K理想中的镜头里,可以看清飞机?看明白火车吗。上面提到的这些个人群细节,可以任由观众选择——在一般记录片模式中,这伙人还是三十多年前激情坚硬的铁板一块,抱在一起的所谓群体,一群白头宫女——近闻有部分热心人士,正组织彩排30年前的下乡文艺小分队演出,看到节目单,有人认为僵尸还魂,或天籁绕梁,有人叫好,有人恶心差点背过气去。。。

就这样,年轻电视人和一个老爷叔,为了回忆,为了长眠三十年的小英——她的根系已明确延伸到威海路电视台的地底。为了种种范畴的复活与矛盾,每日折腾,反复考虑,一遍遍重复搜索素材带子,写、看提纲,议论到深夜十一二点,然后各自黯然打道回府。最终,笔者离开这个旋涡中心。直到小年夜这天下午,笔者与K通了一个电话,不知说了几句什么。K突然在电话里失声痛哭起来,说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觉得自己就要疯掉了。。。上面怪我,U怪我,你也怪我!我孩子也怪我!我老公也怪我!我有时间吗,我没有时间了!你们统统怪我!我天天在台里做!在想!我快要疯了!我已经没办法了!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按王家卫的说法,每个东西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会过期……我开始怀疑什么东西不会过期。

笔者的回答是:只有纪录片不会过期,鬼不会过期,回忆不会过期。回忆不是圣马丁的披风,遇见乞丐,他可以拔剑砍下一块,分给对方。回忆使人堵塞,崩溃,使脑海空白。在零星的鞭炮声中,笔者听到话筒里K的抽泣声,无奈之间,想到了苏北婆婆的那个碗……漾起一阵激动。放下电话,眼看弥漫天空的上海灰色的黄昏,笔者不免心里祝祷曰:……小英,你家去吧,你家去吧!你家去好吧!!……我真想看看,小英你是不是在,我希望把筷子一松……它就直立起来,竖在碗的中间……我们就可以冲出去了,去把这只碗彻底砸烂,我们才可以结束,K可以破除这个诅咒,大家来挽救一种局面……可以吧,小英!

(作者注:这部片子播出前的一天,小英曾经的男友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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