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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把人性与武学最深沉的理解融为一体

    《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出版,给古龙带来了极大的声誉。《多情剑客无情剑》实际上由两个半部组成,上半部又叫作《风云第一刀》,于1968年在香港的《武侠世界》上连载;下半部易名为《铁胆大侠魂》,连载于1969年创刊的《武侠春秋》(香港)。1970年出版单行本时,将这两个半部合在一起,改名为《多情剑客无情剑》。


    《多情剑客无情剑》的篇幅有七十二万字。《多情剑客无情剑》的第一主角是李寻欢,即有“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美称的“风流浪子”李寻欢。


    古龙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中塑造的李寻欢,与铁中棠、郭大路等人一样,是古龙最为喜爱的三个人物之一,甚至有凌驾于铁中棠与郭大路之上的倾向。古龙说:“李寻欢的性格比较接近铁中棠,却比铁中棠更成熟,更能了解人生。”因为李寻欢经历的苦难实在太多,心里的痛苦也深藏得太久;虽然说他表面上仿佛很消极,很厌倦,其实他对人类还是充满了热爱———对全人类都充满了热爱,并不仅是对他的情人,他的朋友,正因为他心中有爱,所以他才能活下去。他平生唯一折磨过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并不是个健康的人,用现代的医学名词来说,他有肺结核,常常会不停地咳嗽,有时甚至会咳出血来,“在所有的武侠小说主角中,他也许是最不健康的人”,但是,“他的心理是绝对健康的。他的意志坚强如钢铁,控制力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另外,李寻欢“避世,逃名,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不愿让别人知道”。


    对于李寻欢,曹正文的评价是比较合适的,“在古龙笔下的人物典型中,李寻欢是最具个性、最具人性的艺术形象;他既有楚留香、陆小凤的洒脱机智,又有叶开、沈浪的善良心地,他的磨难与痛苦更不亚于江鱼儿,他的身上,不仅体现了中国武术大家的气度,而且把人性与武学的最深沉的理解融为一体。由于他是一个悲剧人物,因此他的出场更引人注目,更令人同情,更值得人们去观察他和赞美他。”


    1、为寂寞孤独而悲。李寻欢很孤独很寂寞,书中写他“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他喜欢喝酒,喜欢独处,喜欢伤害自己,喜欢作践自己,因为他在内心里感到非常寂寞。他不但已觉得疲倦,而且觉得很厌恶,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在写作《多情剑客无情剑》时的古龙,有个“东洋美女”的朝夕相伴,可他并没有感到实实在在的满足,难以跟自己在思想上发生和谐的共鸣,在心灵深处默契沟通。所以,古龙在书中融入了自己的一腔情感,跟李寻欢在思想上发生和谐的共鸣,在心灵深处默契沟通,仿佛李寻欢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李寻欢,而林诗音就是自己寻觅的意中人。


    李寻欢不但感到寂寞,而且感到孤独,感到没有人理解自己的孤独,感到没有对手的孤独。古龙借书中人物孙老者之口道出了这层感受,“一个真正的高手,活在世上,必定是寂寞的,因为别人只能看到他们辉煌的一面,却看不到他们所牺牲的代价,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能了解他。”李寻欢感到没有对手可以与自己较量,“每个练武的人,武功练到峰巅时,都会觉得很寂寞,因为到了那时,他就很难再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在《神雕侠侣》里,金庸塑造了一个剑魔“独孤求败”,“纵横江湖二十年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对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这也许就是“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吧。


    2、为情而悲。李寻欢苦恼悲痛,为情所困,情缘难了。《多情剑客无情创》这个书名,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体。剑无情,人焉能无情?但人一旦有情,就难免会有烦恼,会有痛苦。在《神雕侠侣》里,金庸借“情花”来说“情”。绝情谷的公孙绿萼说:“我爹爹说道: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极甜,回味苦涩,而且遍身是刺,你就算小心万分,也不免为其所伤。”参破情关的天兰高僧劝说杨过:“这情花的祸害与一般毒物全不相同。毒与情结,害与心通。我瞧居士情根深种,与那毒物牵缠纠结,极难解脱,纵使得了绝情谷的半枚丹药,也未必便能清除。但若居士挥慧剑,斩情丝,这毒不药自解。”李寻欢是性情中人,也是深深地为情所困所扰。林诗音本与自已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本来是心心相印的一对,但李寻欢为了朋友,只好出走,只好将林诗音留给龙啸云;可在他内心的深处,他又怎么能忘情于林诗音呢?他又怎么能参透一个“情”字呢?


    当然,对于李寻欢离家出走这种做法,古龙是备加赞赏的。但作为一个女性,未必能接受李寻欢的这种做法;并且就现代人看来,李寻欢的这种做法也是值得非议的。李寻欢的朋友阿飞,就曾经这样指责过李寻欢,“林诗音一生的幸福,已断送在你手里,你还不满足,还想来断送我的?”而李寻欢偏偏在十余年后又回来了,这无疑是加重了林诗音和李寻欢的痛苦,连李寻欢自己都承认,“你留在这里,只会增加她的烦恼和痛苦……”“自己非但不该再见她,连想都不该想她”。古龙之所以要在书中这么处理,恐怕是将自己投入了《多情剑客无情剑》中,按照自己的所作所为来写李寻欢。


    3、为不被理解而悲。李寻欢的个性是做平常人不做也做不来的一些事,他为义舍情,为成全朋友龙啸云而离青梅竹马、心心相映的林诗音而去,这种做法不仅不被林诗音理解,朋友龙啸云也认为是奇耻大辱;他被诬为“梅花盗”不解释不被人理解;他助人不计回报不被人理解……甚至他的朋友阿飞和最懂他心意的孙小红也不理解他的一些想法和做法。在作品的结尾处,有一对青年男女离别场景,当时孙小红是这样说的:“他想和你一样有名,可是你……你是不是就比他快乐?我想……你若是他,一定就不会像他这么样做的。”而李寻欢的回答却是:“我若是他,也会这么样做。”“人活着,就要有理想,有目的,就要不顾一切去奋斗,至于奋斗的结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乐?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谁理解,只有古龙能。古龙与自己的初恋情人郑莉莉在台北瑞芳镇相处了三年,并有了一子后,为了自己的事业,就是这样毅然离开的。从这儿我们就可以看到李寻欢身上的古大侠身影了。


    另外,古龙自己喜欢的是美酒、美人、宝剑,自小父母离异,并与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离家出走的他,从十多岁就过上了浪子生活,所以每当他喝得酒酣耳热之际,他总要别人为他唱这一首歌曲。尤其是其中的两句歌词“人生几许失意,何必偏偏选个我?”他是非常喜爱和钟爱的。他为什么非常喜爱和钟爱这两句歌词呢?这恐怕与他的心境有关。古龙是个浪子,同时是一个悲苦的浪子,孤独而又寂寞。


    在古龙表面的欢乐与开心之下,掩盖的是一颗悲苦凄凉的内心。如许内心,究竟理解的又有几个人呢?孤独、寂寞而悲苦的古龙,他也有内心的痛苦。美酒可以暂时麻醉古龙的神经,可又有谁又料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美酒既然不能慰藉古龙一颗孤独寂寞的心,他就只有借助于美人的温情怀抱,软化他那颗悲苦的心。煮酒可以论剑,燃烛可以照明,美人可以共眠。古龙是性情中人,自然明了个中道理,因而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因此他的作品中每个大侠总是有美女相伴,悲情浪子李寻欢也不例外,有个孙小红时刻出现在他的身边。


    李寻欢的身上除了有古龙自己的身影外,还有西方“硬汉派小说”人物形象的身影,硬汉派小说大多写的是孤胆英雄,有着出众的功夫和高尚的品格,有着坚毅的性格和吃苦的精神,能够忍受别人无法忍受的苦楚。李寻欢也正是这样的人物。他的“小李飞刀”天下排名第三,他乐于助人,不计回报,心胸宽广,与人为善,淡泊名利,视富贵如浮云,弃功名如粪土,他忍受着别人难以忍受的心灵上的痛苦。这些得到了古龙本人的证实。1976午春天,古龙接受叶洪生采访时,古龙谈道:“早期的作品很幼稚,不值一提;但近十年的作品自己也还满意,这或许跟我喜欢读近代日本及西方小说,从中‘偷招’有关吧!”这就是一个明证。


    因为作者塑造了自己用“心”打造的这样一个形象,所以每一个读者看完《多情剑客无情剑》,都情不自禁地被文中的悲情浪子李寻欢而感动。也正因如此,它后来被改编成电影剧本,被搬上银幕,在当时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尤其是一曲《小李飞刀》,更是红遍大江南北。燕青在《初见古龙》里是这样评价的:“古龙的武侠小说销量之多,流传之广,看来只有金庸能和他相比,即使是不看小说的人,也常会在银幕上和荧光屏上,看到古龙的作品,若论小说改编为电影和电视剧,数量之多,也只有金庸堪与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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